他的软边帽已经染得鲜红,黄包车翻倒一旁,车辙也已经断裂,窄边的轮子风里仍在打着转儿。那男子的神情极为苦痛地扭作一团,有些狰狞,他一只手臂努力地向上举着,试图有人能够来帮他。
然而,他的举动是徒劳的,没有一个人上前。
当黄包车绕过人群的时候,碧凝看见洋人眼底的戏谑。那些辫子长衫的人则面容漠然或显露惊恐,他们将手交叠在衣袖里,紧抿着青紫的唇,俨然只会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停车。”姚碧凝启唇,她的嗓音清澈而坚定。
“民丰银行还在前面,您还得坐会儿。”车夫停下步子,回首向人解释。
“不了,我就在这里下去。”姚碧凝伸手一指那人群围着的方向,“那里有人被撞伤了。”
“小姐,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两回了。”车夫擦了把汗,神色平常地开口,“在租界里,我们这样的被那铁做的车子撞到,也只能自认倒霉。”
碧凝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听人言语更是心惊:“难道就任由这样么?”
“都这样的,我们哪里能争得过天。”车夫叹了口气,眸子里黯然,“可若是不跑租界,又哪里讨得到一口饭吃?”
“我就从这里下去,你送他去包扎吧。”姚碧凝从手包里拿出钞票来递给他,“多的作医药费。”
车夫接过,眼里闪过一丝动容。他穿过那些交叠的人群,将血泊里的男子搀扶上黄包车,大汗淋漓地跑起来。
围着的人见没有什么热闹可看,逐渐地散了。那地面上故而只余了一辆翻倒破败的黄包车和浅浅一滩深红。
在这繁华喧杂的地界,自然没有多少人会留意,之前发生的一起事故实在太过寻常。
姚碧凝因着方才所见的情景,一颗心突突地跳着,她走在租界宽阔的街道上,忽然觉得面前的路崎岖逼仄,束缚着人没有一丝余地。
转眼已是民丰银行,这是一栋白色大理石的建筑,伫立在街角。其风格颇有些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气象,金漆的标牌是中文与洋文皆有的。
碧凝理了理衣摆,努力平复着心情,才抬步向里走去。之前她随着父亲已经熟悉了银行的格局和人事,一路上对问好的人员均表现得落落大方。
根据经理昨晚电话里提及的,将与霍华德先生二楼的会客室见面,他们会先进行商谈。
碧凝踩着木质旋转扶梯,行止之间芍药盛放在裙摆。父亲不在,这商场上的事务,便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她,真的能够不辜负父亲的嘱托吗?
羊皮高跟在台阶上踱出的声响,如同有节奏鼓点。
一声声,敲击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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