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赵启秀日日喊李安通入宫来,偶尔回去,偶尔不回去。
不过倒是甚少逾矩的动作。
这一次,李安通刚进殿,便听到赵启秀的动怒声,进去一了解才知道,原来是满朝尚书,却无一个人有能力写出像样的回书。
这回书是给西北的隗嚣的,此人聚十万于凉州,自称西州上将军。隗嚣这人年纪大了,性格也比较软糯,他处于蜀地公孙述和赵启秀之间,能苟则苟,既没有十分大的野心,也不肯真的居他人之下。
之前赵启秀派人封他为侯,他心里其实不太痛快。就一个将军就想打发他?而这时公孙述也派来了使者,说是可以封他为王。
侯和王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赵启秀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赵氏先祖有组训,非赵氏者不能封王。这个规矩不能随便破。
故而双方还处于僵持的阶段,本来拿不下隗嚣,赵启秀心中就有点烦躁,如今回书还一言难尽。要知,回书代表着帝国的形象,若是气势稍有不如,就是闹玩笑的大事。
看到李安通来了,心情才略微好转。
其实这些尚书都是帝国的高级知识分子,哪里真的写不好,只是气势够不上而已。
他朝着李安通招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做什么?”
赵启秀笑道,“有阴间将军在此,我更有灵感。”既然他们不行,那他就自己写。他出身太学,区区回书自是不在话下。
信曰: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弩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而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隔于盗贼,声问不数。将军操执款款,扶倾救危,南距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今关东寇贼,往往屯聚,志务广远,多所不暇,未能观兵成都,与子阳角力。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
他一气呵成,盖上自己的大印。
李安通凑过去一看,一脸茫然。
赵启秀笑道,“叫你平时多读书。这言语有时候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一个国家。”
“这信给隗嚣,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试试便知。”
回书传回凉州,隗嚣看了久久不语,问他底下的知识分子,所有人一致认为这乃帝王之色。他们或许文辞上能比过,气度却绝对不如。
于是隗嚣当即决定,偏向赵启秀,还派出了使者前往长安,和赵启秀讲和。
不过,赵启秀还道使者是谁,居然是前任三生阁阁主的楚三生。
本来,和隗嚣的这盘棋,赵启秀下得十分精明。先让他跟公孙述决裂,断了他的退路。再联合凉州其他势力,断隗嚣的后路。
表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实则十分阴险毒辣。你能直接投降最好,若是后面敢有一点不忠的心思,那就是只能大哥打小弟,打到你哭为止了。
关键就在于这个使者。
本来前面的回书已经把隗嚣震惊得不行,若是这使者回去一乱说,自己的计划就要乱套了。再说现在是能不打就不打,休养生息最重要。他才不做亏本的买卖。
可是楚三生……
他刚拒绝完她的女儿海棠,而且这妇人聪明狡猾,之前她乱点他的鸳鸯谱,还利用他和自己定下盟约,说什么要护楚家至少十代,以赵氏的名义。
他一生鲜少遇见对手,楚三生绝对是一个强劲的,这一次她是使者,代表着隗嚣,又偏偏得罪不得,好生为难啊。
“皇上。别来无恙。”她吟吟笑道,还是个瘦弱的样子。极瘦,瘦得能见骨,高高的颧骨突出,仿佛随时可以变成锥子刺人。她有大把的银子,却还是这样的瘦。
“阁主好。”她已经把阁主之位传给他,其实论说起来,她还算他的上司呢。
“啧啧啧。”楚三生摇摇头,“我当初就说吧。我眼光好,现在我可赢大了。”
赵启秀打从她进门,就颇感不悦,他一向十分厌恶她,表面上仍然客套道,“阁主厉害,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
“好啦。”楚三生道,“你欺负我女儿,你知道吗?当初我骂她不成器,她倒是真的挺争气,敢向你要后位。”
“是我对不起海棠。”
楚三生冷冷一笑,“皇上何必在我面前虚情假意呢。”
赵启秀脸色一变,这个人,简直狂妄!如果不是因为她代表隗嚣,真想杀了她!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她又笑道。
因为忍不住对她的讨厌,从刚开始到现在,赵启秀一直落于下风,此时面色微霁,温言道,“我道世人少有跟我一样善通人心意,看来阁主和我一样咯。”
看赵启秀恢复笑里藏刀的模样,楚三生才道,“我说过,我再年轻个二十岁,不一定是你的对手。现在还不许我班门弄斧吗?”
“阁主太自谦了。您这次回来,真姨也和您一道回来了吗?”楚三生和李荁真是一起的,她回来,那李荁真也应该回来了。
她们当初是为了躲避追杀而离开的长安城,现在也该回来了。如果可以,他倒是很希望李荁真在李安通身边,有了母亲在旁,李安通也许会更加心软。
“是为你家李安通问的吗?”楚三生淡淡道,“没有。这次只有我。我奉大王之命,前来和皇上您谈判。”
大王……也就是说她并不承认隗嚣是他的臣子。赵启秀越是动怒,脸上越是镇定如恒,“如此甚好。那请问楚使者,对我们大宋的观感如何?”
“如何?你问我如何?”楚三生哈哈大笑,“你说呢。皇上。”笑声回荡在空阔的宽殿上空。她微微行了一个礼,转身告辞。
真该杀了她!赵启秀想,现在就找人杀了她!这个目中无人的恶妇!可是这人是李安通母亲的闺中密友。李安通绝不允许。
他心思一动,又有了主意——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是他的风格。
于是,李安通一来,便感不对劲。赵启秀最近为了隗嚣的事情,脾气暴躁了点,她要多多担待。
“皇上?”她转了下眼珠子,看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三郎?”
还是不说话,“小禾?”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她,把刚才楚三生出轨的行动一说,
最后道,“你说,这样的恶妇该不该杀?我什么都没做错,她便敢公然挑衅我!我好心讲和,她却对我爱答不理。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李安通心一跳,“不不。不该死。”她急道,“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什么余地?她怪我抛弃海棠,又怎么会原谅我?”
“那你想怎样?”
“杀了。跟隗嚣开战。”
“不是说有机会拉拢吗?”
“现在没希望了。”
李安通立马道,“我去试试吧。”还是有机会的。
“不行。我要杀。”
“为什么?”她错愕。
“我就要杀。”他压低声线,双手轻轻拢住她的腰,把她拉进,今日的她长发垂落在后,以一根木色发簪简单地绾着,一袭绛色长袍,交领是点缀的梅花,远处看着是绝色无伦的俏公子,近看是一朵凌寒傲梅,为他绽放。
两人就这样站着,白皙的脖子交缠,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