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北方的天气依旧寒凉。
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雪,如今正绒绒地在屋顶房檐上铺了一层霜白。芳草趁人不注意偷偷地跺跺脚,将襟口紧了紧,眼看到了时间,连忙端着热水面巾等物要往屋里送。
她进府也有些时日了,因为性格温和,手脚麻利,长得也是眉清目秀,被管事姑姑看上,调到了公子身边当侍女。
说起来有面子,然而这在府里可算不得什么好差事。不过是短短几步路,她屏息静气,生怕出差错。
据说前段时间有个丫鬟在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弄出了声响,结果公子直接让人拖出去打死了事。
昨天一早,公子起床发现受了凉,于是前一晚值夜的丫鬟小厮一个不落,全都兜头浇了一桶井水,丢到风口处罚跪。
结果当晚公子就起了烧,整个府上都因为这事而着急忙慌。如今一算,他们跪了能有一天一夜,但是府中主人出事,哪会有人还在意他们的死活?
芳草在心中叹息一声,若是熬不过去,不过是给城外乱葬岗多添一个尸首罢了。
如今,她反要祈祷这位公子快些好过来,否则她们这一府的人都不一定能活。
等进了屋子,她也不敢多看,而是一直低着头,只能见到脚下精致的地毯,其上织锦栩栩如生,兼有金丝银线,端的是富丽堂皇。
早有人等在门口,她一进来就将物品接过,放到了不远处的架子上。另有几个丫鬟站在一旁,不声不响,若是不仔细瞧,根本注意不到她们。
另一个身穿鹅黄的侍女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芳草不由松了口气,对对方略行一礼,退出了房间。
临走时,她隐约听到了一个清润的声音,“我无事……倒是劳烦郑御医了……”,虽然稍显虚弱,但却极为悦耳。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差点让她听呆了去,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先出了一层冷汗,不由暗啐了一口。哪怕他外表如何光风霁月,风华无双,内里是个什么模样,这府里的人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叶池头痛欲裂,他只记得自己在过马路的时候,忽然一辆卡车冲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把前面的一个小女孩推了出去,自己却因此正好被车撞到。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连疼痛都没感觉到,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知觉,然而最先涌入的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仿佛走马灯般在他的大脑中放映起来,速度极快,像是在看快进的幻灯片。
其中出现最多的是一位男子,即便是在现代见过了那么多男明星,但叶池还是不得不承认,此人的容貌极为出类拔萃。在对方面前,仿佛连那些夸赞的语言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而变得苍白起来。
他在一开始还懵懵懂懂,后来才发现,这些画面竟能连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对方的生活轨迹。
不等他再仔细思考,一股极为苦涩的味道被灌进了嘴里,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将之咽了下去,不由得皱了皱眉。
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在耳边欣喜地说:“公子醒了!”
公子?这是在叫他?
叶池挣扎着睁开双眼,先是因为屋中的光亮而眯了眯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起来。首先看到的是华丽繁复的床帐,古香古色,他心中刚想着自家床上明明只挂了个白色的蚊帐,就听身旁有人问:“公子感觉如何?”
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没说出话来,喉中十分干涩,只能发出一两个沙哑的音节。
一位老者在一旁道:“叶公子刚刚退烧,先让他喝些水吧。”
叶池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力气,整个人的手脚都不听使唤。还是旁边有人将他扶起来,然后在他身后放了靠垫,让他倚了过去。
接着马上就有人端来了茶水,小心翼翼地喂到他的嘴里。
他本想自己接过来,结果连抬抬手都做不到,只能苦笑作罢。
也不知渴了多久,小小一杯水根本不够,不过有水润喉,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他此时才抬眼看去,只见床边不远处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中年大叔正欣喜地看着他,对身边人道:“多谢郑御医妙手,我家公子终于醒过来了!”
被称为郑御医的老者头发花白,年近花甲,如今正捋着三寸长的胡须道:“醒了就好,接下来只要每日按时服药便可。”
那中年人连忙称是,让下人拿着药方去抓药熬药,又转身担忧地问:“公子,您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池此时还没弄清楚情况,于是也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看那中年人欣慰地松了口气,先吩咐下屋里的其他人,接着毕恭毕敬地送郑御医离开。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指修长,莹白如玉,隐隐透出其下青色的血管,非但不让人觉得病态,反而仿佛水墨般写意。
这绝不是他的手。
再一回想方才脑海中闪现过的那些画面,叶池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他直接道:“将镜子拿来。”
话音刚落,其中距离他最近的侍女就转身去柜子上将铜镜拿了过来,也不用他多说什么,直接举在了他的面前。
叶池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心中无奈叹了口气,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