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竹帮黛玉批了文章,给她布置了两本要她看的书,不紧不慢地喝完杯里的茶,起身合上了窗子,踏着夕阳的余晖从容地出门了。
内力护体,挡住因为速度过快而变得凌厉的风,足尖轻点,像是踩着浮云借力,一身白衣丝毫不乱,纤尘不染的白衬得腰间乌鞘长剑愈发冷漠,分明的黑白投入深谷,仿佛白鹤归山。
东南地多丘陵,山谷就位于连绵的丘陵之间,期间甚至有一条不宽的江河,直接注入东海,入海口处有一座不大的小岛,常被偶尔误入迷阵的渔民误当成桃花岛。
没错,实不相瞒,阿杨他……其实是个狗二代。
狗大户的狗。
这边一片连绵的丘陵,包括这条不宽的江河另一边的丘陵,都是顾修竹的地盘,正经的,国家承认的私人地盘。阿杨第一次知道的时候震惊地用一种看爸爸的眼神看了师父很久,然后洗了把脸回去睡了。
当他意识到这不是梦的时候,膨胀得甚至不想练武,只想躺赢着被抬上人生巅峰,还好山谷里太无聊,除了练武没什么事干,只能躺在床上发呆,不然阿杨现在就是个四肢不勤的废物点心。
这一片地方都布着阵,依靠草木树石,随着四季变化。山里除了负责照顾起居的人外再无他人,距离最近的城镇有不少距离,阿杨刚刚学会轻功的时候老是喜欢跑出去玩,后来随着几次记忆的混乱,他再不肯出门与人交往了。
他不放心偷偷跟着去看过,阿杨兴致勃勃地冲着一个小院里的孩子喊话,邀他出来玩,然后他的快乐在对方迷惑陌生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他前些时候给花儿去了信,说要取用他以前的题本和草稿,昨日早晨才收到同意的回信,怕耽误玉儿学习的时辰,连夜跑了一趟。
黛玉数算等方面的问题和花儿小时候是一样的,已经弄懂的题目反复去做,多了就变成无意义的机械工作,与它本身要求的思维灵活性背道而驰。花儿惯来讨厌做无意义的机械工作,就算是练武,也会不断进行思考变式,因此进步神速,可换汤不换药的题目,被看破核心后就变得无聊。
那时他初带孩子,一切都是陌生而让他手足无措,为了把孩子教好,他四处取了不少经。那时他没经验,只能回忆着儿时先生教他的样子,买了不少题本让花儿多写,一不小心……买的稍微、稍微有这么一点多。
那时候他压的花儿写题,阿花从最初的兴致勃勃变得无聊不耐,后来又慢慢重新找到了乐子。他翻了花儿的草稿本,绕是他当初在书院讲课时见过不少学生的作业,也被阿花天马行空的思路吓到。
同时也让他发现,花儿是真的被这些题目逼得无聊狠了。因为一时的激情购物坑了徒弟的师父想起那间不得不新起的书屋,一时有些心虚。
写了几本后,阿花就彻底抛开了他最初教的解题方法,变着法用各种角度拆题,草稿本上写满了各式解法,最简单便捷的被他誊抄在题本上,走不通的方法被圈圈起来弃置不顾,顾修竹暗地里猜测了一下,估计花儿是觉得难得写了这么多字,划去太浪费。
题册很多,最厚的不过一指,相比之下,相对应草稿本的厚度就显得夸张。阿杨的旧物都被仔细收着,顾修竹各科挑了几本,配上草稿本,实在带不了太多。
翻着阿花以前的旧物,顾修竹记忆里那个每天起床都显得生无可恋孩子又占满了他的思绪。他为了配一方活血的药去山上采红花,正好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小小的手不安分地挣脱布包乱抓。他那时刚刚辞官,没想到这么快又开始日日操心劳神。
“真是,这孩子什么毛病……”嘴上这么说着,却满是笑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阿杨闲的没事就往字封闭的笔画里填涂,好好一个“口”字,被涂成“■”,一行字被涂得乱七八糟,课没听进去多少,书被搞得不成样子。
再大一点,就爱在课本上画画,他以前偶尔在书院上课,那些学生那个不是书上写满笔记的,只有阿杨,惯爱在书上画画,挤得笔记没地方记,只得写在另外的纸上贴上。
身体比例比例六亲不认的拿剑的小人的中二小故事,意义不明的圈套圈或者奇怪的涂鸦,下巴跟锥子似的头发眼睛五颜六色的妖怪,还有他小时候养过的狸奴,或山里的什么动物,精怪甚至是他按照山海经内容瞎画的古兽,偶尔还有一些暴露他最近看的话本内容的剧情画……
这孩子……平时都在看什么东西?
阿杨平日看的话本都是山里负责采购的人出去时带回来的,看完一批就让他出去与人换书,因此倒是不花多少钱,这也导致他的知识面异常广而不着调。
“啊……没了。”师父翻完了书,发现阿杨最开始画的拿剑的小人的故事画到一半就没了后续,正是小人快成为武林盟主的关键时候,也不知为什么阿杨忽然就停止了这个故事。
意犹未尽收拾了书,看了看天色,去他的那块平日都是下人打理的田地里意思意思撒了点水,换了身衣服,简单和留在谷里做杂事的人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山谷披星戴月往杭州去,正好在寅时带着一身晨露回了林府里的院子,打坐晨练,梳洗后再泡壶白毫银针,一边与自己手谈,一边慢悠悠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