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舍人即中书舍人的别称,唐初之际,中书省曾改称紫薇省,虽不久后后改回旧名,但紫薇舍人的雅称一直在各种诗文口语中被沿用至今。
中书舍人官级不高,但却皆是天子心腹,顾修竹曾经也在这个位置呆过,那之后的几年,是他和先帝关系最默契的时候。
后来,君臣相背,年幼的太子失去了他最喜欢的太师,曾经雄心壮志的天子却依然仿佛被迷惑了心智一般似陷入疯魔。
身为人子,当今不语父之过,只能极力去弥补,就像他之前十年那样,竭尽所能稳定当初那个风雨飘摇的大宋,把她一点点稳固下来,他借师弟之功荣封其师,一半私心,一半也是来自父皇临终前呢喃的那声“治晏”。
先帝早就清醒了,只是不低不下头,不愿承认是自己错了,所以一直做出与之前无差的样子,沉迷女色,行事极端。但在私底下,他按着太子的肩郑重地告诉他:“莫要学我。”从此疏远太子,把他交给有德才的大臣教导,自己在内心的折磨下迅速衰弱,没多久便与世长辞。
退朝时,官家留了不少人,阿杨也在其列,在等候传唤时,吕相对不解其意的阿杨科普了一下紫薇舍人之意,略提了几句往事,便不再多说了。
阿杨忽然想起好久好久之前,不知道是哪个时间线的师父,要在他背上给他刺“精忠报国”时眼里的偏执。
现在的师父比那个时间线里的他看得开,整日吊儿郎当却偏爱做出幅高人的样子糊弄人,但阿杨知道,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些放不下的东西,只是比起那些,他更爱护阿杨,想让他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去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所以出来不与阿杨提这些。只是没想到,阿杨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进了议事的书房,门口是叶孤城抱着剑镇守,看见阿杨,他对他点了点头,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些浅浅的笑意。
阿杨对他一点头,随着大臣们走进了里间。
今日被留下的人很多,几乎各部都有,还有一些对外的部门高阶些的官员几乎都被留下了,饶是吕相也没见过几次这样的阵势。
他是知情的人,但此时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跳动。
大臣们在桌边坐下,桌上各放着纸笔,官家坐在上面,雨化田立于他左下侧,将整个事情更仔细地道来,包括之前烟药已经在江湖上流通,石观音将烟药远售海外,还包括……阿杨在石观音那里发现的金子。
金子的数目少说了一些,去除的是官家分与阿杨的那部分,虽然对整个数目来说不算什么,但放在个人身上,却是能让人发狂的巨款,故而这笔钱款官家从一开始就让人略去,还让人改动了石观音的账本。
雨化田说完,整个书房寂静了很久,有人想要破口大骂,但顾及场合,憋下怒骂后,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一些血气强的武将手下的笔都几乎要被折断了,太医在后面待命,一旦发现有年纪大的大臣情况不对,暗卫就可以马上把人送过去。
林海忍不住看了眼阿杨,虽然他当时就知道阿杨要去做的事情不简单,但没想到……如今想来,一阵后怕。
之后诸葛神侯上来说了一下石观音手下的势力现在的情况,大抵是名字相似,阿杨对他颇感亲切。
他又说明了之前京城查抄的情况,除了一直没办法的无忧洞,不少武林势力不见光的窝点都被查了,京城里风气一新,之后他派弟子带人去全国范围,尤其是武林势力密集的地区清剿烟药,成效不错。
至此,那些大臣们才略安下心来。
然后雨提督招呼阿杨上去说明一下账本的情况。
阿杨:?
还有这茬?
但阿杨还是上去了,神态自然,不慌不乱,对他上了顾先生滤镜的大臣们看着就暗暗点头。
阿杨看过石观音的账本,那时等朝廷的人来接手的时候,他没事就看着那个消遣了。
除了烟药还有些助兴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阿杨直呼“卧槽”,大叹番邦人居然玩这么花,惹得毒萝也躲着慎修在指缝里看。
当然,这些“精彩”的部分是不大好说的,阿杨讲了一下石观音手上数目庞大的烟药主要的去向——来源方才雨化田大致带过去了,只说大部分已经销毁,只留少部分药用,已派人严加保护。
态度端正,神态自然,言语有度,不堕其师之名。看着他,年纪大一些的老臣不由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个蟾宫折桂,在宴上侃侃而谈的少年郎。
石观音的烟药在大宋主要是流向武林,大宋子民自开蒙就知道烟药之害,就是富贵人家想搞事的纨绔都不会去碰这个东西,得亏武林人大部分都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只要把这东西一包装,谁都想不到是烟药。
但这只是小数,真正的大头在于国外。
近的除了辽金,还有附近的小国,乌孙、安息,甚至包括龟兹国,直到琵琶公主得势,才慢慢少了,查着账本,竟然沿着汉时的丝绸之路远销到以前的大秦一带去,连一直拦路的吐蕃人等都被用烟药打通了……陆上不及的,最初是由海盗把烟药带回去,然后很快风靡,也成了烟药的一个大去处……
由此,金银流水般涌入石观音的钱库。
这……
书房里一阵沉默。
一时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烟药对宋人而言是大害,但那些番邦不远万里那一船船的真金白银来换烟药,作为现在的最终得利者,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厚道。
这事是石观音做下的,是大恶之事,但……消减了其他国家的国力,最后得利的,还是大宋。
不少武将都沉默了,久食烟药身体疲敝,他们与辽金,和附近的游牧民族打了怎么久,越打越觉得他们兵力有些疲软,终于找到了原因。
身为礼仪之邦大宋的子民,这个时候是不能道好的,作为一个有道德良知的君子,应该为他们惋惜,哪怕是番邦异国。
烟药若是泛滥,那是众生之苦,生而为人,他们无法幸灾乐祸。但是,在场的臣子多是从那个风雨飘摇,被周边各国虎视眈眈,被那些游牧民族年年骚扰的时候过来的,就算一些年纪小的,也是知道那些年的事情的,作为大宋人,他们真的很难真情实感为他们惋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