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一眼附近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船,葛二爷心事重重。
按照他这个三十五岁老海盗的人生经验,既然大帮已经在珠江口高强度创收了几个月之久,那么是时候果断抽身了......再待下去意思也不大,没见上游已经不来船了吗?
然而刘掌柜却迟迟没有带着大伙转场的意思。
身为嫡系,葛二爷对大掌柜的困境倒是知道一二。那帮船坚炮利,杀海盗如麻的夷州髡贼如今已经封了潮汕一线的海路,大伙不能像往常那样再去福建了。
然而葛二爷的消息渠道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个小掌柜没办法像刘香本人一样进行战略思考。二爷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继续在广州逗留的话,情况会有点不妙。
“唉,去西边看看吧。”
沉思了一阵后,葛二爷晃晃脑袋,清醒过来。下一刻他便大声对着船尾的舵公喊叫起来,顺便让旗手给盘桓在附近的其余四艘快船发了旗号。
于是位于珠江东岸的五艘船便开始横过船头,目的地是西岸——葛二爷打算去西岸碰碰运气,希望能拦截到一些从香山县偷渡南下的商船。
就在船队驶过珠江中线的时候,桅杆上的望斗里传来一声大喊:“掌柜的,有肥羊!”
“嗯!?终于来肥羊了?”葛二爷闻声一振。只见他敏捷地跳上艉楼,引颈往北方看去。
“掌柜的错了,是南边!”望斗里的伙计这时又一声大喊。
二爷闻声转头,然后他就看见了天边渐渐显露出的一根桅杆顶部。
“好一双利眼,小子等着领赏吧!”葛二爷仰头大赞了一声......望斗里的小伙计是本地人,新进加入海盗帮的,工作热情很高。
考虑到对面驶来的船是顺风,而自家的几艘船则是侧风,所以二爷当机立断,下令所有船只继续转向,准备在洋面上兜个圈子后,正好截住来船。
然而下一刻伙计又大喊了起来:“掌柜的,肥羊不少!”
“啊!?”二爷震精了。
而当他再一次跳上艉楼,手搭凉棚细细观望时,一股寒气却从二爷的尾巴骨直冲顶门:只过去了短短两分钟时间,桅杆便从一根变成了一排。最让二爷惊恐的是,他在桅杆上看到了点点白色的反光,那是软帆!
“蠢货!有这种肥羊吗?”葛二爷这会恨不得把望斗里那个傻子的眼珠子挖出来——但凡在东亚洋面上用软帆的船,都不是葛二爷这几艘普通货色敢染指的,何况对面来得还不是一艘。
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船上也同时开始晃起代表着危险的旗号:望斗里的老海盗发现情况不对了。
“转舵,转舵,往西边走!”二爷这时急忙张口大喊,惶急之下连声音都变调了。这时候什么狗屁抽水就根本不考虑了,赶紧躲到西边让开航道才是正经。
然而天不遂人愿,对面那一串渐渐清晰的桅杆这时同样微微改变了航向,径直往海盗这边冲来。与此同时,周围那几艘海盗船上也同时打出了代表着极度危险的窜天猴信号。
葛二爷现在真得有心宰了头顶那个傻瓜:周围那几艘船上的瞭望哨一定是发现了某种他看不到的东西。
下一刻,搂着桅杆的葛二爷征住了。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家船队现在的位置是在澳门北边40里的珠江口,而无论是壕镜澳的弗朗机人还是其余色目人,都从未有过到此地的动作——这会惹怒明国官府。
即便是弗朗机人每岁一次去广州城订货,那也是坐着广船福船去的,挂着软帆的夹板船绝不会深入到珠江口。
想到这里,葛二爷的鼻涕和眼泪同时流了出来:他知道对面来得是何方神圣了......“降认旗,快降认旗!发旗花,四散逃命,四散逃命......”
狂乱的海风中,葛二爷抱着桅杆,用尽全力在狂乱地大喊着。
而在他由于惊恐而变得越来越大的瞳孔中,一串冒着淡淡黑烟,挂着洁白软帆的原木色怪船,正在风驰电掣般向他冲来。
喜欢旅明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旅明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