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暑期中的校园，鸟雀是其间唯一的住民。看不见它们的身影，但从清晨便起的鸟叫声间或着奏起，整个校园就像是个偶尔会响起一段曲调的音乐盒。
此时，已过了下午三点。太阳渐已西移，树影也随着悄声地被拉长。
操场上没有画出跑道的“跑道”上，又经过了约等于一天的炙烤，地面上的黄更泛起了干燥和乏味之感。
这操场是属于这所初中独一无二的操场。中间的一大块方方正正、长着稀稀拉拉青草的便是足球场，这块大草地两头的宽边处各是一个没有拉着网的球门架子。这足球场外沿是用一圈嵌入土地中的红砖块围出的跑道内围，算是球场的方形外“画”出了跑道该有的圆。
所谓的跑道平日里不过也是露在外表的地面，还夹杂着不少小石子。也只有运动会时，会新添上白色的线条，在地面上画出一环环的跑道分界。但过完那特殊时刻，没过多久，又会变成这般原生态的面貌。
两道人影从操场一边的围墙处突然穿入，惊扰了围墙边沿长着的野草。一条黑色小蛇，被这一扰，匆匆地游移着身躯窜进了一处墙脚的小洞，又借着这通道去了墙外的田野中。
“大小姐，你怎么突然想来这地方了？这里……有什么好玩的？还是有你什么老相好？”烨林还是那副略弯着腰的懒散走姿。
“我怎么可能在这种连个再像样点的操场都没有的地方有相好！这小镇上，好像没图书馆嘛。学校里的话，没一整楼的那种图书馆，好歹也有一整间的图书室吧。”
“哦……谁知道呢。你怎么突然那么好学了？”零珞的伞不停地旋着，烨林边这么说着边躲着伞边，往边上走远了一些。
“这话说的。本小姐走的路线，可一直是注重外貌和内涵并行的。那个被附着的，还有那个没被附着的人类女孩，都在这学校上学吧。真好呢！怎么样也是学校，我好像都没有去学校上过学的机会诶。”
“青丘自带就有这功能吧。你哪还需要特定跑外面的学校去上学。”
“别给我老提青丘！我跟青丘……已经没关系了。”
“哦……那个没被附着的，指的是哪个？”
“好像……是叫陆筱颖来着吧。跟那个汐侯老大有瓜葛的人类。”零珞不客气地白了烨林一眼，“你这记性……年轻人，记性还那么差！”
“哦，那个啊。”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了操场。教学楼同操场间是水泥地的篮球场。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篮球落地又蹦起所带起的空灵声响。
再穿过此处，便是一样空荡无人的教学楼。光线中夹着些尘埃的味道，有淡薄的书香散开。没有人气的这个时期，刚好因书本集中一处，陈旧已久的书汇聚出的那特殊的香味更易混入空气中。
妖异的感官本就相比人类更敏锐。很快，循着那书香的来源，零珞和烨林便到了一处教室的门口。
绿色的木门上着锁。同门一方的窗户也紧闭着。透过玻璃的窗可以看到，一排排的书架被收纳在里头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有阳光无意进了里面，光中也似漂浮着些许图书室内的轻尘。
“开门！”零珞看了一眼烨林，不客气地命令着。
“……是。”烨林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上前一步碰了下那把非内置于门上的锁，锁便自动脱落了下来，正好接在了他掌心上。
门内的世界虽也为这校园的一部分，但踏入其中，却如进了另一方完全独立的空间。
尘埃的气息首先扑面而来。
零珞走到最近的那排架子前，左手边抚着最顺手高度的一排书的书侧，一边往对面窗户的方向走去。
“好多灰尘啊。”零珞止步，看了看左手指间那染上的细尘，“这里的书一定很寂寞吧。这灰尘可不像只是这个暑假刚积起的。平常学校里热闹的时候，这里肯定也还是这么冷清吧。”
“大概吧。”烨林双手插兜，随意地走着，随意地看着。最终，停在了中间的一排架子前。
“发现什么好书了吗？我还真挺好奇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的。”零珞一个瞬移凑了过来。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书。只是……你在这里，不自觉看到这本……就停了下去。有兴趣看吗？”烨林说着取下了架中一本书页微泛黄的书，递到了零珞眼前，“《封神演义》，了解一下？”
“哦……”零珞只长长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向别处。她一转身，烨林手上的《封神演义》却在瞬间被一团蓝色的狐火吞没得连残灰也不剩了。
烨林甩了甩自己原本拿书的那手：“你想烧书，也提前打声招呼，让我有个准备啊。这书里面的苏妲己，也算是你同族中在人类世界里名气最大的。你怎么那么嫌弃这书的样子啊？”
“当然嫌弃！这是我最讨厌的书，没有之一。以后别拿到我眼前来，要不然连你一起烧。”
“有故事。”烨林啧啧了两声说着。
时间在这处足有普通教室两倍大的图书室内流淌，安静到了极致，好似把时间的流速也拖缓到了极致。日暮的光辉不知不觉呈现出了逢魔刻的风采。一阵羽翼带起的劲风猛从开着的一扇窗户闯入。
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麻雀。再普通不过的小小一只，乍一初见，是绝不会有人把它同方才那样的劲风联系到一起的。
那麻雀落在方才进入窗户那侧的空地上，左顾右盼地转了几下脑袋。原本斜倚在靠中间的一书架前翻着本小说的烨林，这会已恭恭敬敬地到了这鸟儿的面前蹲下身来。麻雀以鸟喙轻琢着地面传达着什么，传达完后，又带起一阵风从窗户飞了出去。
“是那位大人有什么吩咐过来吗？”零珞的甜音再次响起。在
这鲜有人至的图书室内，本来最常能听闻到的清晰说话声也就来自看管这里的那位上了年纪的老头。零珞的声音本就动听，在这异常孤立又孤寂空间内更是显得别致。无意之中，便在这一方空气间唤起了小小的涟漪。
而这涟漪，让某些本在夜色深沉时才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东西，被提前在这黄昏唤醒了。
“嗯。那位大人让我们先回，这里……等哪天成熟了再来。他要晚点回去，还有些故人的事情没完。”烨林回应着零珞的问句。
“哦，好吧。回程不能跟那位大人一起，倒是有些可惜呢。离开之前，我想去个地方看个戏。”
“哪里？那条河里吗？”
“对。树妖的纸人跟那个执念纠缠在一起那么深，还是挺期待下文的。没想到那么快就要走，不知道能不能看到结局呢？”零珞说着已把手中的书放回了原处。
两人再次走出教室，门窗在烨林微微释出的妖力影响下都自动关上了。图书室内除了少了本《封神演义》，一切如故，又回到了那密闭的样貌。方才的，只如这图书室的黄粱一梦般。但这静无声息中，也有悄无声息的动静在进行着。
某个书架上的某一排内，几本书间，那被遗忘了、已许久没人翻阅的文字正从纸上脱落。随后如扁平的蚂蚁般，爬行，汇集成串，沿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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