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我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意。
“胡说,胡说!”
声音丝毫不在意莫成的恼怒,“你每一次都是如此否认自己。”
“闭嘴!”
声音不管不顾,“你想杀了他,我可以帮你。”
“滚!”
莫成将手里的长剑向声音的方向扔了过去。
哐当……
寂静的房间,只听见长剑跌落的声音。
“魔可以成为未来的昊清宗掌门,世上还有什么不可以?”
声音悠然自得,“他得到最好的师父,得到最多的宠爱,得到了没有人能得到的一切。”
“他若成了掌门,声誉,荣耀,地位,一切唾手可得。”声音道:“他是魔,凭什么?”
“师兄对我如此之好,你休要挑拨离间。”莫成抬起头来,冷冷道:“你给我闭嘴!”
“你想要什么,我最清楚。”声音嗤笑,“我是你,你是我,我存在你每个念头乍起的瞬间。”
声音道:“你以为摆脱了一切,不过自欺欺人。”
“休要再说!休要再说!”莫成道:“给我滚!”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声音笑道:“你若什么不做,百年后,不过凡人一位,枯骨一具,堕入冥界,或许投入牲畜道,成为任人宰割的蝼蚁,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莫成身体微微一震。
他彷佛回到了六岁那年,倾盆大雨和黑色棺木在脑海里交替闪现。
雷电,冷雨,黄沙。
棺木,枯骨,腐肉。
“你想要的是这些吗?”声音步步逼近,“若是如此,你何必入了宗门?”
声音到了耳边,莫成闻到了腐烂的味道,父亲溃烂的黑色的脸近在眼前。
“啊!”
莫成惊叫,本能地捂住了眼睛。
声音笑了,一枚小小的,墨绿色的圆形戒环出现在他手里。
“这是芥子,他能静止时间,转化空间。”
“你想做的,从来都能做到。”声音渐渐远去,“何必压抑本心,你想要的,明明近在咫尺。”
莫成睁开了眼睛,默默地握住了芥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芥子在手的自己,在那瞬间,用扶桑的剑,拿走了天一村四十一条村民的性命。
成为执剑人的那刻,他的心是冰冷的。
鲜血,圆月,追杀。
他用看似维护扶桑的话语,激怒昊清宗的众多弟子。
甚至在芥子的影响下,师父王肃也失去理智,执意追杀扶桑。
扶桑终究死了。
那一刻,悬崖上的风吹得自己的眼睛生疼。
莫成想到了六岁那年,自己嚎啕大哭的时候,是扶桑递给自己黑色的手巾,轻声安慰自己别哭,他还给了自己绿色枝草,让自己度过了无数孤单寒冷的黑夜。
他亲手扼杀了这份温暖。
如果能抹杀带给自己的希望,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动摇自己?
二十年后,他成为了昊清宗的掌门。
他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他站在了比所有人都高的位置,轻易获得想要的一切。
为了永生,他带回了已经是孤儿的莫向婉。
她是难得的容器,是他得到永生的必要契机。
莫成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顺利的,也本该如此下去。
他会永远的活着。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活得长久。
世间不会有东西可以动摇他。
直到,他又听见了那道声音。
那道熟悉的声音对他说:他回来了。
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
“所有的人都在骗你。”
“你的徒弟,师父,师叔,全都被扶桑霸占了。”
“你还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莫成面不改色。
“你别哭了。”
“我带你去见你爹爹。”
“阿成,以后你就是我师弟了。”
“阿成,跟紧我。”
那一瞬间,无数的情绪涌上了莫成的眼睛。
“他一旦回来,陈元必有动作。”
“他会是你的阻碍。”
“杀了他们。”
声音说。
莫成握了握手里的黑色石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点了点头。
昊清宗大选,年修雅拔得头筹,入了造化泉,却不入昊清宗引起宗门哗然。
年秉廷用行诬衣换来莫成的承诺。
莫成用手里的黑色石头,换陈元出山,轻易平息了这场纷乱。
一切都在自己算计之中。
陈元出山,手握破开无相法阵的四颗黑色石头。
他杀了陈元,破开法阵,放出了魔始。
魔始在他心窍附上了一缕魂魄,为他筑起永生的力量。
他用行诬衣掩盖魔气。
重生为聂洱的扶桑,与顾梁歌奉命去炙火森林,顺利找到剑灵。
他再利用陈元的死,引发聂洱的情绪,寻找剑灵的下落。
最后,他设下了摄心离魂阵,迷惑魔始。
一切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他没能好好地和扶桑道别。
那是给与自己温暖与希望的人。
他以为,自己想要的是永生。
直到扶桑重生,直到看见聂洱,他意识到,他错了。
他看到了聂洱的脸,那张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脸庞,在看见自己的时候,依旧有着无限的温柔。
他还记得自己。
记得那位永远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
还有自己的徒弟顾梁歌。
他为了聂洱,一次又一次地欺瞒自己。
白元村里苏醒的月魔。
司空镇上,足以毁天灭地的束魂界。
下塘镇里,他护着聂洱的倔强模样。
无上的权力,荣耀,地位,甚至永生——
都比不上不顾一切的守护。
原来,永生从来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有人陪着自己,护着自己,像顾梁歌护着聂洱,像爹爹护着自己。
原来,他一直在恐惧。
六岁那年,初初接触死亡的自己,在瞬间带来的死亡的震撼里,他被魔始紧紧抓住。
他还年幼时,被魔始控制。
等他成了少年,却又深陷诱惑的漩涡。
杜婉,降妖,月魔……
后来,他成了掌门,魔始渐渐苏醒,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
他无法抵抗。
他只能将计就计。
魔始在最后,看透了他的计谋。
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莫成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心,比想象的还要宁静。
二十年前,他已经错了。
二十年后,他还是错了。
他杀了陈元,让魔始破封。
长元大陆,苍生涂涂。
身体失去了温度,意识渐渐消散。
原来,我那么自私,师兄。
莫成看了看聂洱。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兄,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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