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娘躺在里面做什么?”
“这是哪里?”
孩童稚嫩的声音和脑海里的念头同时响起。
从一片白茫茫中醒来,年修雅思绪有些恍惚。
他明明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年修和,那不是错觉,他非常肯定。
而现在映入自己眼中的是一座浅浅隆起的土坑,土坑上插着一根宽约两寸的木牌,木牌上的黑色字体格外醒目——娘亲之墓。
这是……
年修雅心中一窒,“娘。”
身为年家微不足道的仆人,她生前没有名字,死后更没有墓碑,一座土坑,埋葬了她的一生。
年修雅抚摸着木牌上的字,忽然愣住。
他的手穿过了木牌——手和身体是透明的。
心中猜测闪过,年修雅抬头再望。
木牌前,跪着两位小小的人儿。
大点的男孩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身衣服虽说陈旧破烂,倒也算得上干净,只是他神色苍白,嘴唇紧抿,倔强的眼神似藏有无限心事。
男孩的身边,跪着一位小小的男孩,看样子不过两岁,衣服比大男孩干净,脸色红润,一双眼睛亮如葡萄,长得可爱讨喜。
年修雅瞬间明了——
这是小时候的年修和与自己。
两岁的自己……
年修雅默言。
在他成长的岁月里,他几乎没有这段记忆。
那时候的他太小了。
“娘累了,在睡觉,我们不要打扰她。”
年修雅看见小小的自己点了点头,“那我等娘醒来。”
年修和瞬间红了眼眶,他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
“哥,膝盖,疼。”
几乎跪了两个时辰了。
年修和抱起年修雅,道:“修雅,我们回去,哥给你做吃的,但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小小的年修雅不知道年修和话里的含义,他只是乖巧地点头。
年修雅默默跟在小小的年修和身后。
眼前的路渐渐曲折,一座破旧的屋子入了眼帘。
放下年修雅,年修和忙碌起来,挑柴,生火,收拾,做饭……
夜色在年修和的忙碌下降临,小小的破屋,弥漫着白粥的清香。
“哥。”
小修雅喝完了粥,困意爬上了眼睛,“哥,我困了,娘什么时候起来,她今天还没给我讲故事。”
“修雅。”年修和放下手里碗,摸了摸小修雅的头,“娘很累,她要睡很久很久。”
年修和忍住哽咽,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以后,哥给你讲故事。”
小修雅歪了歪头,不解道:“哥,娘不给我讲故事了吗?娘什么时候起来?明天会起来吗?”
小修雅的印象里,娘亲最多睡一天就会起来了。
年修和没有回答。
好一会,年修和道:“娘要睡好久了,我们不要吵她。”
小修雅看着哥哥瞬间红着的眼眶,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明白。
“哥……”
小修雅说不出话来了,他被年修和紧紧抱住。
“修雅,哥会给你做饭,讲故事,你要乖乖的,知道吗?”
年修和声音柔和,却带着无限悲恸。
“哥,不哭,修雅,乖。”
小修雅似乎能感受到年修和的心情,他伸出小手,抱住年修和。
年修雅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看见瘦弱的年修和抱着小小的自己,肩膀不断抖动。
年修雅走到年修和旁边,半蹲下来,他看着自己透明的手臂穿过了年修和的肩膀。
年修雅默不作声。
心中酸苦泛起。
年修和,你独自承受丧母之痛的时候,我做着什么?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连答应你要乖巧,要听话都做到不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乖的?
变得不想回到这个破屋?
不想过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
是渐渐懂事,觉得在街市捡菜叶子丢人的时候。
是蹲在垃圾堆旁,忍受腥臭的时候。
是看同龄人有书读,有饭吃的时候。
还是被人嘲笑自己是没爹没娘孩子的时候?
年修雅看着哭累了,蜷缩一团却仍紧握小修雅手的小修和,眼眸缩了缩。
想起来了。
是五岁的时候。。
那年的冬天冷得让人无法忍受,破屋子到处漏风,床上破旧的棉絮抵挡不住屋外的寒风。
今天是年修雅的生辰,早上年修和给年修雅煮了一碗素面。
年修雅默默喝完年修和早上煮好的,清汤寡水的素面,收拾了碗筷,回床上躺着。
是生辰又如何呢?
他能指望什么呢?
他和哥哥都只是孩子。
年修和将自己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给年修雅盖上。
“修雅,天色还早,你再睡会,等哥回来。”
脱下棉衣的年修和只剩一件单薄的衣服,年修雅赌气似地将棉衣塞回年修和手里,“我不要。”
“修雅,冷。”
“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年修雅的声音突然拔高,“我要一件破烂的衣服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