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帝要把刚刚出生一年来的大阿哥载澧作为天朝第一个种植牛痘的孩童,不但是孩子的母亲,已经进封为瑾妃的阿鲁特氏心下惴惴,就是很少过问国事的静皇贵太妃钮钴禄氏,对此也颇有微词。
皇帝每天中午照例请午安的时候,精奇嬷嬷抱着襁褓中的大阿哥正在听太妃和阿鲁特氏等人说话:“……老太妃,您的话皇上总是听的。不如,您找机会劝劝万岁爷?就这样把孩子交给那些红眉毛绿眼睛的洋人,万一有个差错好歹,大阿哥的一条小命,怕就难以保全了!”
钮钴禄氏摇摇头,耳畔梳理着流苏来回摇晃着。她说:“这什么牛痘之法,很要紧的吗?若是要紧的话,不如就和皇帝说,不要让英人对大阿哥来行此危险之事吧?……不如?”她有心想说,找一个不是天家的子弟来做第一个实验者,话到嘴边,又觉得有失宽厚,便咽了回去:“你们……谁知道这牛痘是怎么回事?”
“还是朕来给您老人家解释吧。”说着话,皇帝迈步进到慈宁宫中,摆摆手,让行礼的众人站起来,自己在太妃身边坐下:“母妃有所不知,这牛痘之法是根绝天花时疫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方法,而且,一点也不会有危险。”
他伸过手臂,从身边随侍的精奇嬷嬷怀中接过了孩子:“具体的做法嘛,就是在孩子的胳膊上扎上一针,疼痛自然是难以避免,不过事后休养几天就可以了。”
“就是这样?这样就可以根治天花时疫?这么简单?”
“是啊。就是这么简单。”皇帝低头望着儿子乌溜溜的双眼,轻声哄弄着。孩子大约也猜到在说他,张开只长了一颗门牙的小嘴,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可是,皇帝啊。”钮钴禄氏还是有点不放心,继续问道:“把孩子交给那些洋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大阿哥是皇帝唯一的子嗣,可要派遣专人负责照管啊。”
“母妃放心,这一层儿子也想到的。其实不但是母妃您老人家,刚才和六弟见面的时候,他也提及此事。六弟还请旨,请求让他家的载澂代替大阿哥,做第一个实验者。不过儿子以为,医者父母心,不但可以用在我天朝人身上,英人也算是文明之国,他国中的医生,也应该是有这样的心肠才是。所以,儿子驳了他所请,这件事,还是让大阿哥来吧。”
“既然皇帝已经有了定案。那,可是要请英人到这内城中来吗?”
“这可不行,母妃,朕刚才来的时候想了一下,给大阿哥种植牛痘之事,还是在宫外进行较好。具体是哪里,朕还没有想好,左右还不用很……急。”说着话,皇帝游目四望,眼神落在了坐在太妃身边的金佳氏身上,眼前立刻一亮。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和世泰的府上,一年之后,在这慈宁宫中又见到了?
金佳氏坐在那里,觉察到了皇帝灼灼的目光,清秀白皙的面庞微微一红,不敢和他对视,局促不安的坐在那里。“舅太太也来了?”
听到皇帝问自己,金佳氏不能不答话了。起身跪倒答说:“是。奴才此次进宫,是为探老太妃身体不适而来的。”
“嗯,宗室之中你、六弟妹都是母妃她老人家愿意多见的,今后多进宫来,陪老人家说说话,也可以将一些趣闻进献,让老人家开开心。”
“喳。奴才记下了。”
两个人一说一答,旁的人没有流露什么,瑾妃和兰嫔却有点吃味了。皇帝几次和金佳氏相遇,表现出来的不自在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也都知道这位年少风流的天子心里在打着什么主意,只不过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一尝所愿而已。今天听皇帝居然要金佳氏多多进宫来,不用问,这是在为和她亲近打基础了!
对皇帝两个人不敢说什么,看向金佳氏的目光,却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 *** *** ***
军机处和皇帝见面迁延良久,待到转交内阁,明发天下的邸抄传出,杜受田已经退值回府了。不过他虽然不在朝房,杜翰却是在的。
自从户部盗案发生之后,有言官参劾他以银库郎中,犯有‘失察’之过,皇帝为了保全计,这份弹章给他留中不发,不过面子上却还是得做一做,免去了他银库司官的职务,改任詹事府少詹事。和银库郎中比较起来,这属于文学侍从的天子近臣,照例有建言之权。倒是更让旁人觉得,杜氏父子大用之期不远了。
再加上今天皇帝进封杜受田为文华殿大学士,分管两部事物,还允许他仿效宋朝文彦博例,每十日入朝一次,更加是让人心中明白,皇帝这是在行酬庸之策了。
一时间到朝房中来向杜翰道喜的同僚络绎不绝,杜翰也是心中得意,带着笑容和众人应承着,只说天恩浩荡,做臣子的,只能是更加忠恳,勤劳王事云云。
胡乱的应付了一番差事,退值之后坐轿回府,到府门前落轿就是一愣:照他想来,老父受恩如此,府门前一定是车水马龙,喧嚣如集市一般,孰不知却是冷冷清清,一派萧索?
听差上前去正要推开院门,突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猛烈的犬吠之声:“汪汪汪!汪汪汪!汪!”
杜翰也给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大门打开,府里的下人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呵斥:“别叫了!是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