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问题是刘文明事先没有想到的,闻言大大的愣住了:一品衣是他别出心裁所创,把铁条用铁链穿连在一起,放到火上去烧,烧红了之后,像一件马甲一般的给人犯穿在身上,胸前背后给火炙烤得吱吱冒烟——这样的酷刑之下,何求不得?
崔荆南不容他多想,再一次用力一拍醒木,大声喝道:“说!”
刘文明还没有怎么样,项进却做贼心虚,吓了一大跳,几乎离座而起。
说便说。刘文明答说:“回大人的话,莱芜县本是三省交界之地,往来流民众多。非严刑峻法不能保持地方,肃清,小人奉命制作这样的刑具,本是用来对付四方的强盗的。”
“既然是这样,那你是奉了哪一位大人的命令?可是项大人吗?”
“不是,不是!”项进先沉不住气了:“我不曾下过这样的命令。”
“是十四年前的顾老爷,官讳是一个洁字。”
“你说是顾洁顾老爷命你研发此物,也算是死无对证。我只来问你,这十四年中,有多少人死在这一品衣酷刑之下?”崔荆南说话的声音高昂了起来:“朝廷设置刑法,本是迫不得已之举,听讼折狱,总要期以刑期无刑。三木之下尚且‘何求不得’?更别说你设置这样的酷刑?不知道有多少清白之人,落在你的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这私设刑具一条,你就犯了朝廷律法!”
崔荆南对刘文明怒目而视,一派义正词严:“你交卸了差事,回家听参!”
一句话出口,堂下欢声雷动!刘文明这才有点变了颜色,不过比起项进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黄,他倒还算是沉得住气。
这边崔荆南又说道:“刘文明,你要知道,本官这是对你很客气的了。你心里要明白。”这是在警告刘文明,不要妄图钻营门路,希冀脱罪。
刘文明冷笑几声,转身走下公堂,自去交卸差事,回府而去。
等他走出去,崔荆南冷眼旁观,围观的百姓个个面带笑容,便知道自己这一着已经大为收效,心里盘算,等过上几天,百姓告刘文明的状子越来越多,再一堂了断。现在嘛,不妨再处理几个案子,也好让百姓看看自己明利爽快,铁面无私的颜色。
说来也很奇怪,上午的几个案子问下来,只感觉身体不负重负,连坐在公案后面,都觉得坚持不住,而下午,时间更长,问的案子更多,却丝毫没有困倦之意。
崔荆南心中得意,拿起状子看了看,还不等看仔细,只听堂外有口角之声,两个人互相揪扯着分开人群,进到堂中——一个衣冠楚楚的生员,还有一个衣衫破烂,倒像是个要饭的乞丐。
有个皂隶拦在前面:“喂,你这个秀才来做什么?”
“来请大人评评理。”
“就是告状喽?可有准备状子?”
“事发突然,不曾准备。”
皂隶还要再问,崔荆南在堂上发话了:“带他们上来。”
两人到了堂前,那个衣衫褴褛的似乎是被告,吓得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一看就是个老实人。那个秀才身份不同,对崔荆南和项进长揖不拜,口称生员,叫孙称:“给老公祖请安,给道员大人见礼。”
“你呢?”崔荆南看着跪着的被告:“你叫什么?”
“小的叫马六。”
“那,孙称,你告马六什么?”
“便是为一个理字。”孙称的头高高昂起,当堂讲自己的理——
马六是个农夫,挑着一担水肥出城,不小心撞了孙称,他开口便骂街,马六人很老实,不合说了句:“又没有弄脏你的衣服,何必骂人嘛?”这一下惹到了孙称,说马六冲撞了‘衣冠中人’,还口出不逊,一定要拉着他打官司不可。
他说到一半,崔荆南就听明白了,心中恼恨孙称为读书人丢脸,见微知著,可知其人平时在乡里也一定是不安分的角色。一边听他说,一边写了几个字让孟翔递给项进:“此人是文是武?”
这是问项进,这个孙称是文秀才还是武秀才。项进写了个武字,又递了回来。崔荆南做到心中有数,用力一拍响木:“马六,你好大胆!难道不知道秀才乃是宰相根苗吗?我问你,你得罪了孙秀才,是愿打还是愿罚?”
“我愿打。”
这倒让崔荆南有点奇怪了:“愿打?为什么?”
“小的是穷人,罚不起的。”
“你不要害怕,不是要罚你的银子,只是让你给孙秀才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