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这几个人到跟前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是宝鋆从浙江带回的后膛快枪交给工部,在随用文德斯先生到中国首都一游,顺便和中国人相商商贸往来的华尔等人的指点下一一拆卸,将火枪里面的零件按原物做成烫样,以备交付营造司照图施做。
拆解之下,旁的物件,包括护手,枪托,扳机,退弹弹簧等物也就罢了,只有枪管,而这种快枪的枪管已经出现了最初的来复线的设计——而这种技术,是中国人不能掌握的。
雷景修把枪管对准阳光,认真扫视,里面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膛线令他这个工部营造司的老手也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这样的一条一条线路,不知道是如何成型,又是起到何种作用的呢?”
华尔听完荣禄的翻译,哇啦哇啦说了几句,荣禄对雷景修说:“大人,这种线路名叫膛线,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使子药在离开枪膛之后,螺旋而行,设计的精准更高。”
雷景修琢磨了一会儿,“我明白了。使子药螺旋进发,确实是使精准度更高,射程更远的办法。想来英人所制造的火炮,定然也是采用了这其中的奥义,方得大胜我天朝旧有火炮。是不是这样?”
听荣禄说完,华尔微笑着点点头,“您说的很对,中国大人。”
雷景修扑哧一笑,美夷不通中国官场,见到与之交往的中国官员,统统以‘中国大人’呼之,倒让他有几分自喜,“多承相告,本官明白了。只是不明白,这种膛线,又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呢?”
这一次,连华尔也瞠然不知所云了。他只是士兵,是武器的使用者,不是正式的兵工厂的专家,这种专业技能,也实在是一无所知。
皇帝得到工部和总署衙门的会衔上奏,呆了片刻,膛线的制作他大约的知道一点,却很不周详,能不能真的生产出来,还在未定之天,最主要的是,制造快枪使用的都是无缝钢管,和清朝现在火枪使用的焊接钢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还是等到钢管铸造出来之后,再考虑膛线的问题吧。
而现在,不妨暂时由美国进口快枪,左右还用不到装备地方部队,只在神机营和曾国藩整肃军纪的天津绿营中配发使用,数量还用不到太多。“那个什么文德斯先生,对于我朝所求的,通过他的商号和美国枪械公司购进快枪的生意,是怎么看的?”
提及这件事,宝鋆大大的来了精神,“回皇上话,美夷一如英人,贪利之心昭然若揭,听说朝廷有意借由他的商号与本国人做生意,文德斯先生说,他心甘情愿为天朝效力,只求能够将这样的生意全数交由他来负责,他和奴才说,他保证,在半年之内,将天朝需要的两千支快枪全数运抵江宁码头,并且,只收取最少的价格,诸如水脚、人工、食宿费用,全部由他报效。”
“这样的快枪在美国购买,是要多少钱一支?”
“回皇上话,奴才分别问过和华尔先生同来我朝的兵士,快枪在美国卖到130美金一支,合成我天朝的银子,在160两上下。”
“兼听则明,你能够想到多方打听,而不是听取一人之言,可见你在总署衙门中,确实是有所长进了。”
宝鋆喜翻了心的碰下头去,“奴才不敢。只是奴才想,夷人不比我天朝百姓有心向善,往来天朝之人,从来都是贪图重利,若是只凭一人所说,就轻易相信所报款项,多花了几两银子事小,给夷人知道我天朝上下无有识人、任事之明,背后取笑,丢了皇上的脸面,奴才担当不起。”
“这且不去说他,”皇帝说道:“商贾本是四民之末,彼等人贪图利益,便是心中尚有君父,也难抵诱惑。这个什么文德斯的话,朕是不信的。天朝也用不到他来报效什么,该是多少钱一支就是多少钱一支。等一下你回去告诉他,该他赚的钱,天朝会让他赚,若是还敢借机生事,从中胡乱盘剥,难道在我大清,就只有他这一家商号吗?”
“是。奴才都记下了。”宝鋆咚咚的碰了记响头,然后又说,“奴才下去之后,就将皇上的圣意与文德斯宣讲明白,想来他见我天朝如此优容,也就不会再做那等昧着良心欺瞒之事了。”
皇帝一笑,摆手让宝鋆几个退下去,又把肃顺召了进来,“肃顺,神机营的兵事,整治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话,神机营兵士招募之事已然告竣,共招募满汉兵员合计一万三千零六十八人,分别是:八旗满洲蒙古骁骑营卫枪兵二千四百名;八旗汉军排枪兵八百名;八旗汉军藤牌兵四百名。八旗汉军护军营兵一千二百名;各旗营挑拣而出的杂技兵一千四百名;内务府精捷营刀矛技艺兵二百名;内务府三旗调鸟枪兵七百名……,”肃顺也真是好记性,如此繁复的人员给他如数家珍般的一一报来,分毫不差。
皇帝心里默数着,听到这里问道:“这也只有七千余人,其他的人呢?”
“是,其他的六千余人,均是从直隶省治下及天下各省招募、或者自行到京中报名。奴才认真检索一番之后,确认来人身体健壮,本性良善的,方予以登记记录在案。”
“不论满人还是汉人,既然在一个军营中操练,就断不能再有什么满汉之分。将来这些人上到战场,都是袍泽手足,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让他们有同僚的观念,肃顺,此事要和这些人宣讲在前面,要是在军营中有人因为地域,民族之别而出了任何的口角之事,朕就拿你问责。”
“是,奴才明白了。”
“你起来吧。”
肃顺碰头站起,看皇帝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神情间也是大有郁郁之色,他忍不住 在一边说道:“主子,身担四海之重,虽是国事操劳,主子也要节劳才是的啊。”
皇帝蓦然抬头,“你怎么想到这样一句?”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看主子面色不愉,心里为主子疼得慌。”
肃顺语出至诚,情见乎词,皇帝心中大为感动,不过他的性子便是如此,明明很看重他,表面上却装作很淡漠,“心疼主子,就把你的差事办好了,让朕少操点心。”
“是,奴才一定竭尽犬马之劳,为主子分忧。”
皇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像是说闲话一般的问道,“端华现在在做什么?”
“奴才的哥哥蒙皇上天恩开释回家,感念皇上圣德之下,更加深悔往日之非。现在每天在府中读书,连大门都很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