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葰一愣,随即大怒:“胡小毛,皇上的旨意,岂是你想领受便领受,想推拒便推拒的?来人,把他从队伍中拉开!”
胡小毛难过的放声大哭起来,“我不要!我要和我哥哥一起死!哥哥……”
胡小毛兄弟两个从军,大哥也是此番被斩杀的众人之一,听弟弟哭得难过,做兄长的也是泪水涟涟:“老二,听话,皇上……总是念在你有功,方免了你的死罪,今后……好好的,听话……”
“大哥……”军法司的中军一股脑的涌上来,把兄弟两个强行分开,安置到了另外一处。
吴司官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对柏葰说道:“大人,时辰快到了。”
“哦,刽子手已经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的话,已经找了309名平日里枪法最好的军中弟兄,只不过,……”
“不过什么?”
“弟兄们都说,打靶杀敌不在话下,这样对着自己弟兄开枪,心中不忍啊。”吴司官说,”都心里打鼓,怕承应差事,出了什么岔子。”
“笑话!这些人难道是什么功臣孝子来的吗?都是身犯军法的犯军,有什么不忍的?告诉他们,这是皇上的旨意,办砸了差事,他们不但帮不到这些人,让他们多受一枪之苦,连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这句话说得非常不漂亮,只是彼此身份相去太过悬殊,吴司官暗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下去知会弟兄们了。
午时整,新安排下的行刑队全数到场,怀中抱着快枪,站到众人的身后,先由赖克金领着兵士碰头谢恩之后,原地跪好,低垂下头颅,等待柏葰下令的一刻到来。
柏葰看看天色,回头问道:“阿大人,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的 话,已经到时候了。”阿勒精阿一句话没有说完,辕门外一匹马带着嘹亮的马嘶声而至,马上的男子坐立不稳,被掀了下来,给辕门口的兵士拉住,口中兀自大喊大叫:“柏大人,柏大人,总是卑职统军不力,不关弟兄们的事啊!请大人回奏皇上,一切罪责,由曾某人一身承担!只请皇上恕过这些弟兄们啊!”——竟然是在山东养伤的曾国荃,不顾伤势,赶回京中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二营的兵卒更如见到母亲的孩儿一般,口中呜咽有声:“大人,统带大人……大人,救救我们啊!”
柏葰顾不得下令开枪,命令兵士暂缓行刑,先让人把曾国荃带了过来:“曾国荃,你好大的胆子!皇上旨意中写的清楚明白,着你在山东养伤,伤好之后即刻回到原籍,你居然未奉旨意,就私自进京?”
“大人!国荃有罪,罪在不赦!此番事了,便是皇上有千般重谴,国荃亦当甘心领受。只是,战场之上,兵士有过,全在卑职管束不力,和我的这些弟兄们不相关啊!请大人上复皇上,曾国荃愿一身担待,只求饶恕我的这些弟兄们。”
“曾国荃,你昏悖!不要说你抗旨在先,性命不保。便说凭你一条性命,居然也能换来这三百余人的性命?你好大的面子?”柏葰厉声怒斥,“来人!把曾国荃绑了!待此间事了,本官再治你这抗旨之罪!”
曾国荃不敢反抗,乖乖让人捆了,押在一旁。泪水流了满脸,望着自己营中这待死的弟兄们:“弟兄们,国荃无能,救不得大家,等到泉下相会,国荃再与众位弟兄赔罪!”
柏葰担心夜长梦多,再一次问过阿勒精阿时辰,一只手高高举起,“行刑队!”
三百零九名兵士举起手中的快枪,顶在各自目标的后脑上,只求能够一枪毙命,给同为军中袍泽的他们一个痛快,就是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了,同时口中爆喝一声:“喳!”
柏葰心硬如铁,正要下令开枪,辕门外又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唤:“且慢行刑!有恩旨!”
阿勒精阿心中大喜,也顾不得柏葰如何观感了,口中喝道:“且慢行刑,有恩旨到了!”
一句话令众人同时看到了希望,阿勒精阿离开监斩台,快步迎了过去,和来人说了几句,满营数万计的兵士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两个人嘀咕了几句,方始转了回来,是一个宫中的太监,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皇后娘娘有懿旨,命柏葰暂缓行刑!”
自大清开国以来,杀人无数,也时有临刑时命令刀下留人的,但出自皇后娘娘懿旨下令的,还是闻所未闻,连跪在地上的兵卒带柏葰也惊呆了:“娘娘的懿旨?公公莫不是开玩笑吗?”
“怎么,柏大人以为我是在假传懿旨吗?”
柏葰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拾心情,跪倒请了皇后娘娘的圣安,起身之后问道,“请教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啊?”
来人正是李莲英,他恨柏葰刚才说话不懂规矩,冷冷的撇撇嘴,“这个,主子娘娘的话,奴才还敢多问吗?”
柏葰迎头碰了个钉子,不敢多说。
突然又一阵哗噪,辕门外一队快马远远飞驰过来,这会儿不用通传,外面站岗的兵士打开辕门,肃顺在养心殿的太监护从下,一直来到监斩台前,从容下马,南面而立,徐徐说道:“有旨,柏葰跪听!”
“奴才柏葰!”柏葰快步过来,疾速打马蹄袖跪下,“——恭聆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