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衙第一天,和军机处见面,没有什么正经而紧要的公事要操办,多是一些尧天舜日,京中外省一切安好的消息,君臣说了几句,各自散去。另外一边,肃顺在军机处坐了片刻,等旁人到齐了,即刻交代一声,二度进殿见驾,“今儿个找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让你们去做。”
他说着,向六福点点头,后者捧起厚厚的一摞卷宗,向下一递。肃顺不知道怎么回事,接在手里,“皇上?”
“这种东西叫暖气,是朕新近想出来的。凭你这狗才的胸中所学,怕是看不懂的,还是交给方家吧。雷廷昌,你来看看,可有可以施行之道?”
“喳。”雷廷昌膝行两步,接过图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御笔亲书的文字,从材料选用,管径粗细,一直到铺陈网线,在在列明。不要说是他,就是造办处里一名微末匠役,只要依照图纸施工,也未尝不有融会贯通的。
暖气的原理本来并不复杂,只是借助管网,以热力学中的冷热交换之法付诸实用而已,雷廷昌眼看心算,手指不时的轻轻动作,过了片刻,大约的原理就已经了然于心,“回皇上话,若是说按照图中所画,付诸施工,奴才可以担保,用不到一个月,奴才就能够将皇上所要的暖气建造起来。”
明善心中大恨!好个不懂事的雷廷昌!皇帝说此事非肃大人所知,以你为方家之见,你就当了真了?居然还敢说什么不出一个月,就能够建功?真是呆子!他知道,雷家数辈都在宫中造办处当差,论及旁的或者不值一哂,但说起营造匠役之事,样式雷的名声,哄传九州。他家学渊源,在这样的事情上,确实不负‘方家’的大名,但因为常年侵淫于此,接人待物上,总少了那么一点历练。说话很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
御前奏答有严格的规制,错非是皇帝问道,明善是不敢私自进言的,只得心中暗暗为他着急,跪在一边,猛给雷廷昌使眼色。
“一个月?”皇帝轻笑了几声,“有这么容易吗?”
“皇上,既然雷大人说一个月即可毕事,奴才以为,便一定能完。”明善一听这话,心中叫苦,雷廷昌果然把肃顺得罪了!只要皇帝开了金口,限期不能竣工,雷廷昌就一定会大倒其霉!
皇帝却似乎没有听出来似的,等了片刻,方才说道,“暖气这种东西,本身并不复杂,不过,若是要在一月之内,将宫中各处,尽皆通上暖气管路,还要不伤及殿阁局势。”
雷廷昌这才知道糟糕,在他想来,暖气不过是铺陈在养心殿一地,却不料皇帝是要在紫禁城中尽数构建——这样的大工程,一个月的时间怎么能做得到?不要说一个月,半年之内能够完工,就已经算是快手了。想到刚才自己大言欺主,若是追究起来,……雷廷昌吓得语不成句,身体颤抖起来。
皇帝并未注意到雷廷昌的失态举动,管自说着,“除了室内铺陈之外,室外用于连接各处管网等线路的保暖、防冻裂等的预设差事,以及最终连成一体,一直延伸到制热的锅炉处的安装和排列,朕都已经绘制在图上,载垣、匡源,等一会儿你们下去之后,着工部和内务府认真梳理一下,看看要用到多少管路,多少人工,京中有的,就在京中鸩集;没有的,列一个条陈上来,朕让各省……,你们怎么了?”
“回皇上话,奴才……奴才方才以为,暖气铺陈,只有皇上所居的养心殿一处,……如今才知道,皇上怜惜宫中人等!是要在禁中尽数安装此物,这,奴才刚才说的,一月竣事,实在是过于大言,请皇上治罪!”
“朕本来也没有想过要你在一个月之内把暖气铺陈的事情办下来。”皇帝以为他怎么样了呢,却是为此担心?笑着说道,“这件事啊,等到过了年,春暖花开,朕移驾园子中之后,再由内务府和工部会同办理。不过,一个月建成固然是强人所难,但也不可迁延过久,今年冬天,朕回銮的时候,一定要把暖气管网,铺设到位——有这一年之期,你可能做到。”
雷廷昌暗中长长的出了口气,满心轻松的碰下头去,“请皇上放心,一年之中,奴才一定将此事办妥。”
皇帝有一点的好脾气,从来不会为臣下在奏对的时候言语失措而发怒,相反的,总是岔开一些话题,化解他们的尴尬,“圆明园大修之事,明善,一年以来,都是你经受料理的,如今工程进展得如何了?”
“是,回主子话,圆明园大工之事,经由内务府、工部户部各衙门从中料理,最迟今年六月,皇上万寿之前,即可竣工。”
“顺势,把暖气也装上。”皇帝说道,“不要等到事情过去之后,再行返工。”
“是。奴才下去之后,即刻料理。”
“肃顺留下,其他的——都跪安吧。”
载垣几个退出去,皇帝让肃顺也站了起来,“过年的时候,新近入宫的杨贵人对朕又说,山西曹氏一族……并无子嗣流传,此事你知道吗?”
肃顺脑筋一转,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当年在晋抚任上的时候,以胁迫方法,意图逼使曹杨氏入京进宫,后来为皇帝所止,其中有一此,他对曹杨氏说,日后梦熊有兆,诞下龙种,选一精明阿哥,承继曹氏香烟——这在曹杨氏自然不能同意,后来也就作罢了,想不到到了今天,她居然有把这件事提出来了?看皇帝忧心忡忡的样子,很为这件事伤脑筋似的。
“若是说贵人主子娘家无后,皇上推恩于外家,照理倒也说得过去,如今却是夫家……,”肃顺偷偷瞅着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奏答,“而且,又事关曹氏一族。主子身在北京,怕是不知道,曹氏一族,在晋省堪称富户之首,生意做的极大,分店遍及十八行省,这样的大户人家,族中之事,皆由族中长老耆宿,共议而定,若是说,”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毋庸再议了。”
“喳。”肃顺答应一声,看皇帝没有更多的吩咐,悄悄的挪动身体,跪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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