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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荒唐(1 / 2)

奕誴北上巡视各地海口并岸上布防重任,每天一份奏报,派人以快马折差送回行在,皇帝翻阅之下,心中满意之外,另有几分忧虑,特别是奕誴奏折中提及的昌黎至山海关一线的布防,还有着太多需要加强的地方,例如昌黎之东的洋河口一带,“……水势较深,轮舟可泊十余里外,由直隶州戴宗建统绥字马步四营分驻扼守,又东则山海关,最为紧要,由正定镇总兵叶志超统正定练军马步四营,在 老龙头建筑炮台,唯该处老水贴岸,兵轮可泊近处,虑难受巨炮从击,兵力犹单。”

不过,在坦诚各处驻防的遗缺之处以外,奕誴的奏折中也认为,“……洋人之国,其大船吃水深者,不能进大沽、北塘各口,若欲登岸深入内地,绝非两三万部队不能得手,该国远在数万里之外,调兵上下集议必数月乃能来华,现在香港、越南境内之英法兵闻只一万数千人,势不能全数移调,即使联騘而至,水路并进,臣等兵力虽非甚厚,但冀饷需无缺,当可设法鏖战,为京畿捍卫要冲,臣唯随时察酌机宜,严申纪律,俾将士咸知奋勉,共伸同仇敌忾之忱,以稍纾宸廑于万一。”

奏折之外,奕誴又附上一张夹片,内中大约记明了旅顺口炮台承建的初步费用,连同民夫征用,鸩工集材等等费用加在一起,只是前期投入,就多达一百五十余万两之多。皇帝无奈苦笑:这样的一笔钱,到阎敬铭那里,只怕他又要和自己皱起一张丑脸来了!

他果然没有猜错,和军机处见面的时候,提及此事,阎敬铭第一个说话了,“臣以为,海防之事,固然关系我大清海疆安靖,但动用如此巨额帑银,只为修建一处关防要塞,未免太过庞大,旅顺如此,山东、两江、河南、闽浙、粤省等地地靠大海,又何尝不需构建无数炮台?若是一一照此办理的话,只恐多年积攒而下的一点银子,都要花销出去了。”

“就算你说的有理,难道海防之事,就要置之不理了?朝廷每年岁入之银远过往年,拿到手那么多的银子,难道就不花了吗?”

阎敬铭丝毫不以皇帝的话为然,跪在那里,如同一根干枯的树桩一般,声音也干巴巴的,“花自然是要花的。”他说,“但臣想,这些银子,不能全数有部款支给。奉天另有六部,其中户部存银,自道光二十五年之后,京中多年派人查账,总不能有一彻底而清楚的明晰。臣任职户部以来,也曾多次请旨,行文奉天府,但多为其敷衍搪塞。因是之故,奉天府府库之中藏银多少,竟是始终未有成数。臣的意见,不如派人到奉天去一次,详细查明府库集藏之数,正用之外,悉数解部,朝廷凭空而得一笔例外之银,也好使之用于正途。”

“专门派人去就不必了,朕看,就着老五在奉天府办理差事好了。让左宗棠从旁料理此事。”皇帝也觉得阎敬铭的话很有道理,毕竟,奉天府库财政丰盈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但具体数额始终不明,眼下关外建省之事已经逐渐明朗化,总要把这些前朝旧事逐一理清才是应该的,但左宗棠还担着一个办理铁路大工的差事,不好不另派他人,“至于铁路之事嘛,就交给吉林将军惠徵吧。”

这件事议过之后,他又说道,“朕接山西巡抚张集馨的奏折,内中说,徙居汉族百姓出关谋生一事,困难重重?此事,你们是怎么议的?”

文祥几个互相看看,由许乃钊率直陈言,“皇上,臣以为,民心不可轻逆啊?百姓留恋故土,本是人情之常,且关外之地,举目无亲,一旦阖家徙居,两眼茫茫,有失却倚靠之苦,故而多有畏难之声。”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畏难之声可能有,却不是百姓,朕看,是你们这些人吧?”他哼了一声,很是不满的从御座后站起,举步走到殿门之前,推开大门,让阳光照进来,射在自己身上,“关外是我大清龙兴之地,土地丰美,物华天宝,而且,因为天气的缘故,三月之前,地还是冻的;八月之后,开始降霜,也不用到地里去劳作。认真算一算,一年只用做四月之期,便可以安享丰收之果。这样的好地方,只是为一些冥顽不灵的观念所阻, 就要全数荒废,你们想想,难道不可惜吗?”

“……这还不算,我大清和俄国一场鏖战之后,总算保得龙兴之地坦然不失,也算是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结果。而只有了土地,却没有人,又当如何?只怕用不到几年,又会给俄国人看到机会,将黑手侵入国土——难道还要再通过战争,从俄国人手中抢回来吗?如此反复而下,朝廷有多少将士可以牺牲的。所以朕才说,移民关外,势在必行。有了人,才有粮、才有饷,才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可以保证俄国人或者其他的国家不敢虎视关外。”

文祥和许乃钊几个人面带苦笑,心中都大感不以为然,但皇帝的话说得清楚,竟似是要不顾一切的移民关外了,“军机处拟旨,张集馨身为一省巡抚,办差不利,降他两级,并追回双眼花翎、黄马褂,暂留巡抚任上,办理移民差事,若三月之内,能见成效的话,则按照原职起复。”

文祥无可奈何,只得碰头领旨,“是。奴才下去之后,即刻将皇上的旨意廷寄山西。”

他故意加强了‘皇上的旨意’这句话的重音,皇帝自然听出来了,冷笑着回头望了他一眼,“文祥,你是不是于朕的旨意有不愉心声?”

文祥吓了一跳,皇帝威势与日俱增,若是究诘这样的小节不放,自己虽是军机首辅,一贯得皇上宠幸,也丝毫讨不得好去,赶忙碰头,“奴才不敢。”

“你最好不要敢。”皇帝冷笑着说道,“移民之事,不但要在山西彻底进行,不以任何人的意愿为转移,而且要在十八行省之内全部贯彻下去。到咸丰十四年年底,朕要让东北三省的满汉两族百姓总数超过一千万人,才能勉强支应得日常所需。少于这个数,朕是不答应的。”

“……军机处再发一道明诏,咸丰十二年八月三十日之前北上出关的汉人百姓,一概仿效旗人出关旧例,发给土地、赏银;十二月三十日之前的,一律减半;咸丰十三年六月底前出关的,再减一半;到咸丰十三年十二月底之前尚未出关的,一律派兵驱赶。朕就不相信,此事会办不下去?”

“皇上,臣以为不妥。”许乃钊越听越害怕,这样不顾一切的胡来,岂不是要激起民变了吗?“百姓都 是纯良之人,还是该以教化之言劝导其出关,不可行以酷烈啊。”

皇帝不屑的撇撇嘴,“朕登基十余年来,对百姓还不够宽仁的吗?如今朝廷有用得着这些汉人的地方,就如此推三阻四的敷衍拖延,在你许乃钊口中,就算行以酷烈了吗?”

“皇上宽仁待民,百姓同感圣德,但正因如此,才不可在上谕之中,有如此激烈言辞,使百姓心生畏惧啊?”

“不让他们畏惧,难道就能够做事了?好言好语说来无用,让朕巩固边疆之事,化作泡影?朕意已决,此事毋庸议!”

众人不敢分辨,低头领了旨意,鱼贯出殿而去。

看着众人的背影远去,皇帝冷冷的哼了几声,转身走回御案前,拿起一张笺纸,草书了一道上谕,“六福?”

“奴才在。”

“拿去军机处,交许乃钊,阎敬铭、骆秉章、赵光同阅。”

六福不明所以,拿着上谕直出宫门,到了避暑山庄门口的军机处直庐,这里是政令所出之所,以六福在皇上面前的得宠,也丝毫不敢有所嚣张,恭恭敬敬的唱名而入,先给几个人行了礼,随即起身,“有旨意,着许乃钊、阎敬铭、骆秉章、赵光同阅。”

文祥登时一愣,奕南下办差,自己是军机首辅,但皇上的旨意中却只让自己之下的几个人同阅,不让自己看,其故就大勘玩味了。思及刚才在殿中的一幕,老人明白了一些,笑着向许乃钊等人拱拱手,转身到了外间屋中。

许乃钊久历宦海,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隐情,接过上谕,在手中展开来看,上面是皇帝手书的一行字,“文祥入值以来,每逢召对,辄无人臣之礼;不法情事,殊难缕述;着即降为不入八分辅国公,暂留军机,位列骆秉章之下,以示惩儆。钦此。”

众人传阅以毕,同时兴起一个念头:为今早奏答失体,果然还是饶不过他!有心说几句什么,为他缓颊一二,竟找不出任何言语,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难过到了极点!

文祥倒还是一副不为荣辱稍作苟且之态,听六福传旨之后,碰头谢恩,随即起身,起草谢恩折,许乃钊在一边看看不是事,关切的问道,“博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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