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养心殿,立山直接返回都察院,屏开众人,只把蔡寿祺叫了来,“紫翔兄,小弟给你道喜啊。”
蔡寿祺为献宝一事恨透了立山,眼见宝贝落在天家,想要不敢,欲舍难弃,这份别扭就不必提了。谁想时隔不久,立山竟加了副左都御史之职,位在翁同龢之下,更是自己的直属上官,每天公署相见,他总是一副神秘莫测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一次应招而来,不料他开口就是向自己道喜?“大人取笑了,本官有何喜事,可以容大人恭贺的?”
“不但是喜事,而且嘛,还不是一件。”立山装作看不见他神情中的一片不耐之色,笑眯眯的说道,“这第一嘛,皇上招我去,让我告诉你老兄,那件外缠枝牡丹花托八宝姜芽海水西番莲五彩异兽满地娇里双云龙暗龙凤宝相花狮子滚绣毯八吉祥如意云灵芝花果牒的宝物,蒙皇上赏玩多日,不日命你进宫取回了。”
蔡寿祺双目放光,连忙跪倒,“皇恩浩荡,老臣感激不尽。”
“还有一件事。”立山不容他起身,又接着说道,“皇上听闻你家小女泽芝之事,圣心垂怜,决定特为降旨,旌表令嫒,只不过……”
蔡寿祺心中大喜!这实在是意外之得,只是,皇上怎么会知道自己家的事情呢?但眼下不及细辨,急匆匆的问道,“立大人,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详情不明,皇上说,着你明天带两女进宫,皇上要亲自问过之后再说。”
蔡寿祺喜翻了心肠,分不清这其中有什么弊端,连连碰头,有如捣蒜,“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就请老兄赶紧回府,准备一二,明天一早,带女儿进宫觐见吧。”
“是,是是,老夫这就回府,这就回府。”
蔡寿祺高高兴兴离开都察院,还不及命人传轿,脚步突然顿住:糟糕!这件事怎么这么简单就应承下来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容貌俏丽,皇帝又是寡人有疾的性情,这若是一旦见了面,可怎么得了?
有心转回去,请立山再向皇上陈词,但自知这是个荒唐之极的主意,不提立山肯不肯为自己说话,皇帝那里也绝对不会放过!到时候,就是大祸临头了!
这样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便猜出了立山的企图,一时间欲哭无泪。但转念一想,这也未必是坏事:三女泽芝若是能够得皇上宠幸,不但自己仕途展布得保,而且日后的富贵可期!这样一想,反而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要是女儿不能给皇上看中,又将如何?那也不用怕,左右还能为女儿挣得一个贞节牌坊呢!
怀着胡乱不堪的念头回到家中,蔡寿祺命人把太太和两个女儿叫出来,对她们说道,“皇上有旨意,着我明天带女儿们入宫谢恩,你们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早早起床,沐浴更衣之后,和我一起进宫去。”
“老爷,是什么事要谢恩啊?”
“你妇道人家,就不必多问了。”蔡寿祺冷着脸色,打断了太太的话,“都听见了吗?”
“是。”蔡泽苕和蔡泽芝自小畏惧严父,更加不敢多问,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蔡寿祺命人备下马车,带着两个女儿直奔神武门,立山早就等在此处了,掏出怀表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钟,这时候军机处的叫起应该还没有结束,即便结束了,也要召见各部大臣,外放各省的司道官员,总要到上午十一时左右才能竣事——蔡寿祺来得这么早,可见其人功利心极重,竟是连这一会儿都等不及了!
对蔡寿祺心中鄙视之外,更宽心大放,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收在毂中,为己所用才是。嗯……,他手托着腮帮,沉吟不语,得想个什么办法,给蔡某人一点甜头尝尝呢?
蔡寿祺自然猜不透立山的心思,于这个年纪比自己轻得多的上官,他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一方面恨他多日来为自己多有刁难,另外一方面,却也觉得,立山暗中构陷自己,甚至让自己献女以求荣的做法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这些念头盘桓在脑海,迟迟不去,弄得他头都疼了。
立山等了一会儿,过了九点钟,神武门外开始有内务府的小太监进出,他随口叫住一个,“军机处几位大人退值了吗?”
立山是内务府大臣,进出大内毫无禁忌的,太监们都识得他,单膝落地请了个安,“给大人请安。”
“起来,我问你话呢!军机处几位,可退值了吗?”
“刚刚散班。”
立山心想,这会儿正好,回头和蔡寿祺打过一声招呼,由蔡府随同而来的几个丫鬟搀扶着两位小姐下了马车,莲步轻摇着,跟在立山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神武门。
到养心门前,已经有等候传见的部院大臣和外放官员在等候了,蔡寿祺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虽然入仕多年,但从来不曾亲见天颜,想到一会儿皇上可能会问到自己说话,紧张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也顾不得立山非是可一抒胸臆之人,拉了拉他的袍袖,“大人,等一会儿是要见皇上了吗?”
立山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不屑的冷笑几声,“怎么,怕了?”
“不,不……怕。”
“不怕就是最好。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回禀一声。”
立山进了养心门,和当值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后者含笑点头,拿着他的绿头牌,转身入内。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了出来,向他点点头,“皇上宣内务府大臣,副左都御史立山觐见!”
立山再度进殿,跪倒在地毯上,碰了三个响头,“奴才叩见皇上。”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