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在余杭县内是富户,家中多有房产,其中一户位于县衙后门不远,租给两家人住,一家姓朱,另外一家姓葛。朱姓不提,葛家的男子叫葛小大,开一家豆腐房,每天早睡早起,要到豆腐房去上工。他生得臃肿蠢笨,一条右腿因为‘流火’而常年流脓,看上去腌臜到了极致,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却娶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妻子,娘家姓毕,是为葛毕氏,但因为肤色洁白如玉,人送一个诨号,叫小白菜。
杨乃武细行不检,早就打上了小白菜的主意,但罗敷有夫,总要下一番水磨功夫,他以家中孩子吵闹、环境嘈杂,耽误自己今年秋天入闱学习为由,和妻子商量要另外找有关清净的所在去闭门读书。
大家子弟为了便于读书,摈绝繁荣,带有个书僮住在深山古寺里,也是常有的事,詹氏便以此建议,谁知杨乃武又认为太过不便,于是便逼出一番杨乃武所希望的话来,“我们县衙后门的那所房子,姓朱的租客快满期了;不如早早通知他,自己要用,请他搬家,你看好不好?”
哪还有个不好的?这正是杨乃武所期盼的,可以借机接近小白菜的一步棋,而且还是妻子自己提出来的,日后不虞会为她发觉。当即换来一身新衣服,高高兴兴去到租屋。一户房子租给两家人用,为避免瓜田李下,中间隔开来,各从前后门出入,彼此互不干扰。杨乃武先到了后门——这是直通葛家的一扇门——却并不进去,而是如是如是的嘱咐了一个叫兴儿的书童几句,让他先进去。
葛小大不在家,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也不能出入不避的,叫门之后,进到房中,“是你啊?有事吗?”
“没事,我家大爷在前面,为顺便来看看你。”兴儿年纪虽然很小,但得杨乃武训教多年,说话倒是非常灵动,“老葛呢?”
“在店里。你请进来坐。”把兴儿让进来,小白菜抓了一把花生放在桌上,又去倒茶来,陪同说话。“葛大嫂,你忙呢的,为坐一坐就走到。”
听听说话是大人的样子,小白菜觉得很笑,问他,“兴儿,你今年几岁了?”
“十二。”
“我当年有十四五六呢。”小白菜说道,“你家大爷来收房钱?日子还没有到呢吧?”
“不是到你们这里来收房钱,是要请前面搬家。”
“为啥?”
“我家大爷要搬来住,”兴儿说道,“一个人搬来住。”
听听这样一说,小白菜加快了动作,很熟练的把头发盘好,簪上一个黄杨木雕簪子,收拾好镜箱,转身到兴儿面前坐下,“你是说,你家大爷一个人搬过来住?”
“是的,还有我。”
“我知道,当然还有你,”小白菜问,“这是为啥?”
“大爷今年秋天就要到杭州赶考,家里太吵,搬到这里来用功。”
小白菜听完这句话,仰头望天,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不住闪动,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就在这寂静之中,听外面有人咳嗽,兴儿是听熟了的,站起来说,“我家大爷来了!”
小白菜吓了一跳,赶忙起身,把兴儿推了出去,“兴儿,你先出去,请大爷在外面坐。”
这样的慌张神色是为什么?令人困惑,但不容兴儿细问,她已经把他推了出来。外面的主仆两个都觉得有些奇怪,侧起耳朵听动静,里面脚步匆忙,奔进奔出很忙碌似的。
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杨乃武转身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小白菜梳得极亮点头,薄施脂粉,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简直可以掐出水来!打量完毕,听小白菜笑盈盈的在含笑打招呼,“杨大爷,那阵风把您吹来的?请里面坐。”
这又是不俗之举,居然敢在内寝招待男客,胆子倒是极大!难道不怕她丈夫突然回来?一念未毕,一念又起,她既然不怕,自己又怕什么?莫非胆量还会输给她不成?
于是便进了内堂,这一来才知道她刚才一番动静的缘故:原来是现烧了开水泡茶,放桌上还有四个干果碟子,桂圆/柿饼/瓜子/寸金糖——穷家小户,这就是接待贵客的排场了。
“葛大嫂,为啥这样子客气?”杨乃武笑着问道。
“杨大爷难得来,”小白菜眼见兴儿在门外张望,赶紧胡乱抓了一把干果送过去,又问他,“你要不要吃茶?”
“不要,不要,要我自己会倒。”
“对。要吃自己倒,你不要客气,在我这里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小白菜和兴儿的说话,杨乃武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话说说给他听的,心想,若是按照《水浒》上王婆的说法,这就至少有‘五分光’了!(有空过水浒传的读者,当不会陌生吧?)
因此,等小白菜重新转回,他便毫不客气的盯着她看,她也不避讳,一面走一面看,一面和他说话,“杨大爷,您今天过来,打扮的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