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澄听到林羡鱼这一番话,笑得越发大声了。他笑得不能自抑,双手再青砖上落下又再扬起,一遍又一遍。那双手上破了皮,丝丝殷红沾在青砖上,染红了落下的白雪。他坐在那儿,似是疯癫了一般。没有人敢靠近,寂静的夜空之下,只有他一人悲怆的笑声。
林羡鱼玉身长立,那一身的红衣在白雪之中尤为耀眼。他的眼中有那么一丝的怜悯,为白箫,也为白澄,更为这天下千千万万身不由己被人蒙骗的人。试问,谁又愿意做他人的棋子?谁又愿意这一生活的浑浑噩噩,到最后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活。
风渐渐停了,雪也小了,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了起来。那些人提着兵刃一步步靠近,却都停在了十步之遥的地方。林羡鱼慢悠悠地回头瞧了那些人一眼,轻声笑着摇了摇头,手中的青海剑晃了晃,清脆的一声响,还剑入鞘。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那些人心头一颤,眼中满是惧意,又纷纷往后退却。
他们停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动作整齐将兵刃收起。林羡鱼淡淡地看着他们,双眼中星光熠熠。那些人同时抬手朝他俯身施礼,又齐齐转身向长街尽头退去。瞬而,说有人都没入了无边的黑暗里,街上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风声渺渺,雪花静默。
林羡鱼上前在白澄面前蹲下,从怀中取出随身的伤药和霍白薰塞给他的纱布。他的动作很轻,抓起一团白雪缓缓擦去白澄手上的污血,用部分白纱擦拭干净血水,这才小心翼翼地给他伤药。末了,用白纱给他包扎好。做完这些,他似乎还不放心,又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三寸处。
这一扣,林羡鱼的面色顿时变了。半晌,他迎上白澄的目光,“你……你方才不动手,是因为这个?”
白澄自嘲地笑了起来,双眼变得冰冷。“是啊,我是不是很卑鄙?明明知道催动内力肯定会毒发,却没有告诉白箫。他死了,我却这么难过……我想他能活着,和我一起为族人报仇,再度广大东山族。可是……我却害了他。”他握住了林羡鱼的胳膊,“林羡鱼,我是不是很矛盾?”
林羡鱼恍然大悟,白箫死时,他只当他是震惊反应有些奇怪,现在看来,他竟是因为愧疚和自责。他们中了相同的毒,他知道动手会引得毒发死得更快,却没有跟白箫说。与其说杀了白箫的人是林羡鱼,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如果他们两个人不来,或许都可以躲过这场灾祸。可惜啊,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时光也不可能倒流。白箫已经说出了听命于谁,为何而来,却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回答。
白澄确实矛盾,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多。白箫并非像林羡鱼他们认为的那样,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反而他的心思很单纯。忻城的时候,白霈和白斐死后,白箫有很长一段时间很是颓废。他与林羡鱼说的那些话都是出自真心,他确实想回去,不过不是回北地,而是想回三仙岛。这次他和白箫来,是因那人告诉白箫,只要能够问出苍龙令和孔雀令的下落,从此以后他们兄弟二人便可恢复自由身。
白澄一直都知道自己和白箫吃的饭菜中有毒,可是他们不得不吃,也不知道那毒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直到刚才动手时,他发觉使用内力时有些阻滞,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窍。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也未能及时阻止白箫,生生看着他死在了自己面前。
白澄大声笑着,摇头道:“林羡鱼,你现在一定想知道我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你刚才问白箫,凤凰斋在何处,可你问了也是白问。我和白箫不过是听命于白霈,白斐是个局外人,可他为了阻止我们,没了性命。我早就看透彻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一个个都是吃人的怪物罢了。”
白澄长长叹了口气,摇头。“你不用追问我,我能知道的,也只是他们在寻几样东西,与朝中权贵有关,其余的一概不知。我和白箫,从来都是白霈说什么,便做什么。”他抬起头来,唇角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可我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