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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继祖眼中是浓浓的阴鸷,但凡陈志谦看上的,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抢过来。胡氏女容貌娇妍,性情更是罕见地引起了他的兴趣,这次抢得倒是有几分心甘情愿。

“好生伺候着。”

他倒没怀疑阿玲的反应。他了解陈志谦,那是个多高傲的人,向来都不屑于跟人解释。少了他的解释,胡氏女定还沉浸在昨日的打击中。娇生惯养十几年,未曾经过大风浪的小姑娘,定被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折磨得心力交瘁,乍见到他晕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娇弱得跟花骨朵似得,这才是他喜欢的姑娘家模样。

见到箫矸芝时,这种想法还在陆继祖心头徘徊。两相对比之下,他更是对其生不起丝毫怜惜之心。昨日损失了好几十号人手,这会他正是心烦意乱之时,拿起皮鞭抽过去,皮鞭抽肉清脆的响声传来,他笑得越发张狂。

将自己缩成个球,暴虐的笑声响彻耳边,箫矸芝对阿玲的恨意更浓。若不是她,她又怎会在回忆起陆继祖品性的时候,还会强忍住恐惧投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自幼习武的陆继祖手腕开始泛酸,这场单方面的虐待终于结束。先前小王爷虽屡次下手,可采用的都是暗卫手段,无论伤得多严重,表面上都看不太出来。箫矸芝本就负有内伤,入陆府后又一天三顿饭的挨打,这会连皮相完整都无法保存。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竟是没一处好的地方。

这样下去她会被打死的,如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眼眸深处划过一道悔意。

她早已知晓自己经历种种与蒋雪玲无关,可事到如今家门已破,她整个人更是被折磨得残破不堪,只怕日后求医问药也得抱着病痛忍耐终生。深陷泥沼并完全被四周环境同化,此刻的她都要唾弃自己。

如果没有仇恨支撑,她不知怎么才能活下去。

“姑娘!”

去前院当差的青玉回来时,看到这幅景象,眼中满是震惊。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青玉拿出年幼时最疼自己的外婆去世时的哀恸心情,先是鼻子通红把她扶到塌上,再打水帮她来清理伤口,最后还自掏腰包求了院中小厮捎带些金疮药,便抹泪边给她上药。

“世子也忒狠了,姑娘,奴婢送您出府吧。”

“不必,”箫矸芝摇头,气若游丝,“你来箫家这么多年,先前日子好时不得宠,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现在落魄了,却是你陪在我身边,是我耽误了你。”

青玉心下有些动容,将掉不掉的泪珠落下。

“姑娘说什么呢,咱们主仆一场,无论如何奴婢也要陪着您。”

“陆继祖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被她发现你我关系,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你我主仆一场,无论先前如何,此刻我确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待。我们姐妹二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全折在此处。枕头下面有封信,上面记载的事很重要。角门守卫每半个时辰换一拨,你趁着晨间轮替时坐喂虎食的车出去,务必将此信交到靖王手里。看在我投诚的份上,他也会给你安排条出路。”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话,箫矸芝已经是后力不济。咳出一口血,她无力地望着帐顶。

“蒋雪玲、陆继祖,你们这般对我,自己也别想好过。”

都这时候了她竟还怨恨蒋家姑娘!青玉觉得自己方才那丝怜悯之心简直是鬼迷心窍。

自枕下取出信封,说是信封,其实是厚厚的一沓。里面不仅有这些时日陆继祖宴请的朝中臣子,更有他与这些臣子串联的物证。

看到这些玉佩墨宝等物,青玉内心深处隐约对箫矸芝生出些许敬意。自己虽想当暗卫,可论心机手段,比箫矸芝却是差远了。

她哪知道箫矸芝是重生过一遍的。不同于今生的窘迫,前世箫矸芝一路顺风顺水,是京城无数达官显贵的座上宾。说是座上宾有些抬举她,只不过她天赋异禀,但凡亲近过的男人皆会沉溺于她床榻间独到的功夫中。

床榻间情浓时,恰好是最易打探消息之时。箫矸芝深谙人心,不仅打探消息,亦对这些个权贵品性了解一二。半个月来陆继祖接连宴请,没少让她与狼共舞。其中有猎奇之人,摸着门道就进了她的厢房。此举正中她下怀,竭尽全力伺候下来,没多久私下里她的名声便传开,偏僻院落的厢房内更是白天黑夜恩客不断。

想收集点证据岂不是易如反掌?

可惜时间太短,更可惜她毁了花容月貌,不然她绝对有把握营造出前世的局面。

这一夜箫矸芝辗转反侧,竟是越想越不甘心,连带着对阿玲的恨也升腾到了极点。不过她并没有焦心,陈志谦收拢的大臣何其多,那些证据交出去,足够太上皇收拢一部分人心。到时两处势力合于一处,江山易主就在情理之中。

到那时,广成王定成丧家之犬。而失了靠山又得罪新帝的蒋家,下场只会比箫家更凄惨。

眼前似乎闪过胡氏全族带上镣铐、沦落为丧家犬的一幕,箫矸芝笑得快意。正在此时门响了,青玉如前面半个月般端着水盆进来。

临走还不忘伺候她,有此忠仆,她的心愿定能达成。

心下满意,箫矸芝嘴上却客气道:“你时间紧,还来这干嘛。”

随手放下水盆,青玉随意地走过来,脸色是近乎诡异的平静。没有伺候她,也没有平日的关怀,箫矸芝心中隐约升起不妙的预感。

“青玉再来看姑娘一眼,马上就要走了,想必日后再也不会见到姑娘,有些事也该向姑娘坦白。”

“你……”箫矸芝声音罕见地心虚。

“想必姑娘也已猜到了。”

“为什么?”

“蒋家姑娘救了奴婢妹妹的命,此其一。其二则是小王爷威胁。还有就是,箫矸芝,当年满青城都在宣扬你温柔善良,名声堪比观音娘娘坐下童子,可真争论起来你心比谁都黑。你心里只有自己,只要能让自己活得舒坦,无论是谁你都可以牺牲。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痴心妄想,觉得会有人在危难时不离不弃?”

箫矸芝出乎意料的平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怪不得我。”

“既然你这般想,那别人为了自己伤害到你,也不能怪他们。箫矸芝,你当这世间之人都是提线木偶,没有喜怒哀乐?只允许你去伤害别人,不允许别人反抗?”

说到这青霜胸膛起伏,她想起拿着小王爷给的傍身银子归家后被家中兄嫂爹娘联合起来算计,想留下她的银子肆意挥霍,同时又把她交给官府防止被箫家牵连。箫矸芝与她爹娘是一模一样的人。

“像你这种人,心里只有自己。不管你怎么算计别人,都不会觉得内疚。别人哪怕有一点对不住你,那都是天大的事。就如蒋家姑娘?满青城都知道她深居简出,哪会有机会得罪到你?不就是因为胡老爷宠女,她吃穿用度各方面比你强,让你觉得心里不痛快。只不过一点不痛快,你便想要蒋家家破人亡!”

是这样么?箫矸芝本能地想要辩驳,可平日巧舌如簧的她此刻却找不出任何托词。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归根结底不过是成王败寇。这辈子,是我输给了蒋雪玲。”

说完她侧过身,头冲着帐里,脸上却丝毫没有她语气中所表达的大义凛然。

那些证据就那般便宜了蒋雪玲?她不甘心!

“姑娘不必再装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青玉不相信你会在如此段时间内大彻大悟,而后彻底死心。”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青玉没杀过人,她本来下不去这个狠手。可昨日她无意间透露出来的仇恨却震撼了她,原来在这般差的境况下,如此短的时间内,她依旧能做到这地步。若让她事成,指不定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这般韧性十足、有谋略有手段之人,绝不能多留!

“姑娘昨日刚受过重伤,这几日秋老虎,伤口溃烂也在情理之中。”

端起放在门边的水,她回到床边。整盆水呈现诡异的绿色,如毒蛇的眼睛般。实际上这盆水正是以西域沙漠中一种独特的蛇全身毒液淬炼而成,此毒稀释过后并不会即刻致命,而是会慢慢腐蚀人的身体,全身伤口开始溃烂,痒痛难忍。

拧下布巾,她温柔地给箫矸芝擦拭,从头皮到脚心,一根汗毛的地方都没漏掉。

“青玉告退。”

擦完后天已经大亮,奇痒无比的箫矸芝开始抓耳挠腮,大块的血肉被她撕烂,又疼又痒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青玉大摇大摆地走出门,走到角落处,那里早已有暗卫接应。

未免夜长梦多,昨晚她已将信封递了出去。之所以留到此刻,就是为了扫尾,让箫矸芝彻底闭嘴。

药是陈志谦弄来的,他向来言而有信。先前留着箫矸芝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如今鱼已上钩,也该让她为前世今生所做过的罪孽偿还。

很清楚邵明大师调配的阴狠之药效果有多好,他放心地进宫,将证据呈上御前。

在皇帝肃杀的神色中,血腥八月拉开帷幕。

而主导这一切的陈志谦则是事了拂衣去,加紧寻找阿玲。

教习们动作很快,不出两天便已揪出内鬼。以铁血手段肃清暗卫后,他将整肃一新的人手派出京,严查从京城到西北的没处关卡。而他本人,则是亲自坐镇京城。

以他对陆继祖的了解,阿玲这般重要的筹码,他定会放在最方便的位置。

脸色越发阴沉,他开始逐一彻查广平王府在京中明里暗里所有产业。没日没夜地毯式搜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双眼熬到赤红时,让他寻到了蛛丝马迹。

心知那位嫡兄的本事有多大,陆继祖丝毫不敢放松。在充分运用心理战术来个灯下黑,把人藏在京城后,他依旧不放心,每隔三日就要把阿玲眼睛蒙起来,另换一处居所。

陈志谦几度地毯式搜索,正好跟陆继祖打了个时间差。

真正让他发现蛛丝马迹这事,还得归功于阿玲。

陆家两兄弟表面水火不容,打出生下来也极少见面,可个性还是有很大相似之处:不仅喜欢上同一个姑娘,连扭曲的性子都差不多。不同的是比之陈志谦默默付出从不多说的含蓄,陆继祖则是情绪外露的暴戾。

他又不傻,阿玲是真喜欢他、还是在应付他,一天两天看不出来,三天四天总能感觉得出,等到五六天上就已经完全能确定。

可相处越久他越喜欢阿玲的性子,不仅漂亮,还可爱,性子有些迷糊,可该聪明的时候从不泛迷糊,真是让他越发难以自拔。喜欢就要得到,至于脾气什么的日后慢慢哄就是。这样想着,陆继祖各种威逼利诱,意图直接上手。

阿玲只觉智商上限一直在提升,前世今生所有努力都用在同陆继祖斗智斗勇去了。绞尽脑汁想着对策保全自身清白,还好陆继祖似乎很忙,每次呆不了多久便会被人叫走。可他一次比一次逼得厉害,这让她想起了玉哥哥的好。

玉哥哥从不会逼她,即便这次做得过分些,可他也没什么恶意。比起陆继祖,更是温柔到不行。

他那么做应该是喜欢她,怕她离开?

也不知她失踪这么久,他有没有在找她?

想到有这种可能,阿玲突然福至心灵。这些天她一直在想着怎么跑出去,可陆继祖防备得太过周全,身边全是拔掉舌头的老嬷嬷不说,转移地方坐马车时更是干脆把她迷晕,她找不到任何机会。

她跑不掉,别人可以来找她啊!

先前她不是没想过,可地方换得太勤,没等她摸清楚状况就已经被迷晕带走,等再醒来时已然是陌生的居所。许是轮换过来了,这次她醒来时,竟在处先前呆过的地方。看样子这好像一处书斋,看向外面放慢书本的桌案,她有了主意。

陈志谦是在两日后找到的这,在他来之前的两个时辰,阿玲连夜被送走了。

这段时日京城局势越发平静,熟悉朝堂纷争的人都隐约闻到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朱雀大街沿岸越发僻静,深宅大院内的王公贵族纷纷夹紧尾巴做人。

离阿玲被绑已经过去了将近一旬,将广平王府明里暗里所有产业查个差个遍,毫无所获之下,陈志谦的情绪也越发焦躁。他向来不是能忍的人,两辈子加起来那点好性子都用在了阿玲身上,这会解药失踪,狂犬症顺带发作。

箫矸芝名单上的人遭了秧,这些人家但凡有人出门,总会“巧遇”广成王,然后被他揍成猪头。

一位两位还能说是巧合,可次数多了他们也回过味来,难不成被发现了?

另一头出完气的陈志谦继续耐下心来去搜索第二遍,今日他来的便是陆继祖在京中的私人产业。大多数时间长在西北,见惯了大漠戈壁的荒凉,陆继祖对江南小桥流水的温润舒适尤其钟爱,这处小院也是仿江南风格所建。

轻易潜入,查探后依旧没什么收获。坐在书桌旁,望着园中熟悉的景色,他心下惆怅。

“阿玲,你究竟在哪?”

眼神逐渐迷离,他放任自己陷入担忧。不是没想过直接上门找陆继祖,可他不是什么善茬,被逼急了肯定会真伤了那丫头。

前段时日他已经伤了她……其实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保她在京中安然无恙。可为了麻痹对方,他必须得做出副骄横的模样,不敢在京中布置太多人手,因此才让陆继祖有机可趁。这次,也是他连累了她。

他该放那丫头走的,若是当日能克制住自己,这会她应该已经坐在江南蒋府的书房内,由李大儒教导着功课。

想象着那副情景,他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视线下移,平头案上熟悉的布置映入眼帘,镇纸、笔墨等物摆放的位置跟蒋家书房一模一样。就在这样的房间内,他曾与阿玲面对面,在她睡着时偷偷临摹她的画像,细细描绘她的眉眼,直到把那副容貌铭刻在骨髓血脉中。

上次探寻时,书房还不是这幅模样。

阿玲肯定来过这,她在给他暗示!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双手哆嗦着翻弄书架,终于让他找到熟悉的那本书。当初师傅为创造相处机会,谎称有事在身让他代为教授阿玲。当时小丫头不服,他便她随意考校,当时她抽的正是这本书。怀着忐忑的心情翻开书页,簇新的墨痕是她稍显稚嫩的笔迹。

强忍住心下激动,未免打草惊蛇,他将书揣在怀中,一路运轻功回到王府。

回府后他马不停蹄将书打开,将每处笔迹正中所对应的字找出,再照她的生辰八字挑出来排在一起,恰好拼凑出三个地名,而其中有一处正是他方才去过的。

虽然阿玲没有明说,可陈志谦很快明白过来。他就说自己感觉到阿玲在身边,原来如此,陆继祖找了三个地方,每隔三日换一处,正好让他错开时间差。

好在阿玲聪明,不然他还得没头苍蝇般转多久?

事不宜迟,如今他是多一刻都等不得。

“来人。”

在陈志谦安排人手的同时,环抱京城的燕山某处山寨,气势恢宏、与粗糙外表形成巨大反差的内殿,一人高的细瓷薄胎青花瓷瓶碎了一地。满地碎瓷片间,广平候陆达挥剑指向风韵犹存的柳氏。

“贱人,竟敢拿个贱种来糊弄本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儿子,竟会是别人的种。

“表哥,冤枉啊。那邵明大师是谁的人,您又怎会不知,他说得话岂能相信?”

陆达当然知道邵明大师跟他名义上的夫人是什么关系,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不会相信他那些话。可这次不仅铁证如山,这贱妾的娘家人也亲口承认孩子不是他的。两者相互印证,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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