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实证明,转移情绪的有利途径就是让自己忙碌。
不过,泡木耳根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小事做完后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宁夏在他身后不停讨事做,叶昭觉好笑道:“真想做劳力?”
宁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怕你待会把菜做得特别难吃,现在能帮你一点是一点。”
叶昭觉扬扬眉,“放心,毒不死你。”
反正是轮不到她帮忙了。
宁夏撇撇嘴,“那我去看电视。”
她洗了个手,从厨房里退了出去。
其实电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入得眼的综艺节目电视剧和电影越来越少,宁夏摁着遥控器翻了一圈下来也没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但她又不想脑子闲着,只好拿手机出来,wifi早已自动连接上,她点开唱歌软件,进入叶晓凡的个人主页,顺序播放她近期上传的所有视频。
叶晓凡在个人录制的视频里俨然是一颗谐星,马不停蹄地狂奔于自黑的道路上。时常对着耳机碎碎念,时常做出夸张搞笑的动作,粉丝们纷纷表示,女神变成女神经分分钟不是事儿。
宁夏在被叶晓凡逗乐无数次后终于心情开朗,她总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怪圈,这个怪圈的名字叫“叶昭觉的过去”,这个怪圈会将她拉入不好的氛围里,像一个讨不到糖的孩子,兀自陷入情绪化。
好在她能自行排解,可这种排解方式需要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又独自坐了半个多钟头,电视机里传出的声音仿佛远在天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每一句台词都没能入得了她的耳朵,直到叶昭觉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唤她:“可以吃饭了。”
宁夏跳起来,窜过去看他手里端的菜,色泽有,香味也有,她作势摸摸肚子,替他苦恼:“怎么办,我一点都不饿。”
叶昭觉不受威胁,看她一眼,“没事,你看着我吃。”
“……我去拿碗筷。”宁夏灰头土脸逃窜。
两盘炒菜,一个热锅,虽说不能和姜熠然的手艺比,但也真真是不错了。宁夏吃得开心,面上却不露分毫。这道菜挑剔一句,那道菜数落两声,就没一处惹她满意。不过,叶昭觉被她批判得面不改色,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入口的饭菜一样被他尽数消化了去。
宁夏夹一块肉片喂进嘴里,声音落下。
叶昭觉看着她,“说完了?”
宁夏笑着说:“嗯,完了。”
“看来我做的饭菜给你增加了不少说话的力气,总算说完了。”
“……师父,什么时候接着给我上课啊?”
叶昭觉放下碗筷,目光灼灼:“有偿。”
……师父,你不要脸
饭后宁夏抢着刷碗,谁规定有偿不可以是主动当洗碗工?
宁夏聪明地先不吱声,她低头刷碗,叶昭觉站在一边陪她。
撸上去的毛衣袖口一点点滑落回来,宁夏不甚在意,突然,手腕一沉,“先把碗放下。”宁夏愣愣依言,只见叶昭觉捉着她的袖口将她的手掌从轻微的泡沫里提了出来,指尖伸进袖内,拇指的指背擦过手腕上的肌肤,四指并用,将她的两边衣袖一一重新卷了起来。
他垂眸盯着袖口,眉目认真,翻卷的动作也十分细心,宁夏能清晰感觉到,他卷过的袖子要比之前自己随意撸起的紧实,不会勒住手臂,也不会轻易下滑,效果刚刚好。
“好了,你继续。”他捉着她的两只手臂放回水里。
宁夏再次幽怨,刚刚叠起的美感又被他简单的一句话破坏了……
“看我做什么?”叶昭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出不妥之处。
“没什么。”宁夏微微瞥了一股子气,看他的眼神含着一丁丁的挫败。
算了,她洗她的碗,不说话。
宁夏刚摸到近手旁的一只碗,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眼前就那么一黑,叶昭觉在他所站的位置扭着角度歪头凑过来,紧接着唇上一热,先是含着她的嘴唇辗转厮磨,再然后似是不满足,撬开她的唇,直接攻城略地。
气息彼此萦绕,连宁夏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意志力,这种关头她居然有心思想,他保持这样的姿势腰不累么,脖子不酸么?
就在她仍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叶昭觉在她的右边唇角轻轻咬了一口,好似在惩戒她的不专心,而后他终于从她面前退开,还她一片亮白的光明。
他在她耳边低低吐出两个字:“有偿。”
宁夏:“……”
碗白洗了
男人哄女人的本事似乎与生俱来,逗乐,调-情,只要肯费心思,总会收获预期成效。倘若失败,说明你对她不够了解。
对此,叶昭觉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从前的他不单行动力薄弱,就连语言交流也吝啬保守。表面上骄傲不凡,骨血里却孤单落寞。
人呐,总要等到失去后才知道自省更正。
宁夏年假休了三天。
作为独当一面的长子,叶家走亲访友的礼节几乎都落在了叶昭觉的头上,哪怕叶父缺席,他都必须在场。叶父年纪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注重养生,外面的酒宴吃不惯,一些需要走个过场意思意思的场合基本都由叶昭觉出马。
别说这可怜的三天假期,之后的几天两人也都很少碰面。
宁夏已经习惯性每天去对面的阳台花园浇灌那些大大小小的绿植。
植物就和小动物一样,相处时间长了,容易滋生感情。它们的哪片叶子枯萎,哪朵花苞凋谢,哪根藤蔓弯曲,很多很多很小的细节都能令宁夏心生懊恼。
宁夏坐在靠椅里盯着灰莉发呆时,客厅里传来她的手机铃声。
起身,回屋,在沙发坐下。伸手拿来一看,眼睛不由眯了眯。
接听,却不说话。
那边是一道独特的男声,声音略带沙哑,夹着一点小心翼翼,“小夏,我刚从澳大利亚回来,在悉尼拍摄一组——”
“你在干什么与我无关。”宁夏出声打断,语气干瘪。
“大年夜没和你贺新年我很抱歉。”
她轻笑:“道什么歉啊,我缺你一声新年好?”
那边沉默了。
宁夏握紧手机,掌心一点点用力。
“小夏,过一阵我去南湘,能见见你吗?”
“来南湘有工作安排?”
“到时候让我尝尝你做的蛋糕。”
“来工作?”
“……嗯。”
啪——
通话掐断。
手机随手一扔,堪堪落在沙发边沿,只差一点就掉在地板。
她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脸。
眼眶湿热,明明隔着一扇玻璃门,明明还未到灰莉的花期,可空气里的灰莉香气却渐渐浓郁。
她抬起双膝,整个身子折在沙发里,像一只只允许自己在心底咆哮的困兽,艰难地独自挣扎。
直到听见一丝声响她才迅速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下的卫生间里匆匆抹了把脸。
边抽纸巾边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目光瞬间呆滞。
神呐,这副鬼样子能瞒得过谁!
她索性不出去了,在马桶盖上静坐。
不多时,叶昭觉的声音唤道:“小夏?”
“嗯,我在。”宁夏两手放在膝盖上,直愣愣看着地板。
她需要时间,等到一些暴露的迹象消失了再出去。
过了会,他来到门外,指背敲一下,“这里?”
“……嗯。”这种事情还需要特地前来确认吗?
叶昭觉倚在门边,微微闭眼,嘴角轻扬,“小夏。”
“……”干嘛啊!!
“小夏。”
“……”好像哪里不对劲。
“小——”
宁夏刷地跑去开门。
叶昭觉眼睛睁开,看向她。
那双眼里氤氲着不易察觉的酒气,轻轻一笑,桃花盛开。
不容多想,宁夏低着头上前搀扶。“还是第一次看你喝多呢。”
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臂,脸颊就被他托住,然后,他稍一用力,她就不得不仰起脸,任由他看个清楚。
他不说话,只是不断用指腹去摩挲她的眼周。一遍一遍,好像要把她眼底的黑眼圈抹去似的。
宁夏招架不住,嬉皮笑脸地试图蒙混过关,“大艺术家,你是想吻我吗?今天改用行为艺术啦?”
说着,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闭眼,“来吧,我不嫌弃你嘴里有酒味。”
她害怕面对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因着本能,她寻找方式逃避。
眼缝里尚存有一丝光线,即便看不见,被那双眼睛注视,心依然扑通扑通乱跳。
奇怪,他不是喝多了吗?方才还孩子气地不停叫她的名字,现在却如同往常一样目光犀利。
……真是被他打败了!
等啊等,没有迎来缠绵悱恻的亲吻,他只是在她有些泛白的嘴唇轻轻触碰一下,似是安抚,“乖。”而后,松手放开她。
宁夏睁眼:“……”
他微笑面对她,双手插兜,站姿笔挺。
咦,是谁之前站立不稳,需要借助支点的?
“你没醉?”宁夏提出质疑。
“我有说醉了?”轻松将问题抛回。
宁夏顿悟:“原来你在跟我装蒜!”
他笑,眉峰一挑。
宁夏一拍额头,“不行了不行了,你让我冷静冷静。”她哈腰潜回客厅,拿起一个抱枕搂在胸前,想了想,仍旧难以置信,“叶昭觉,我才发现你也有幼稚的一面。”
叶昭觉倒杯水,慢悠悠走过来,“幼稚?”
“对。莫非你觉得在我如厕的时候守在外面一个劲儿叫我,很绅士,很儒雅?”
他捧着水杯淡笑:“如厕?嗯,文雅。”
呃,宁夏脸微红。
不过很快,她迅速扔下抱枕,身板一窜,双手按在沙发,将他牢牢圈在臂弯里。
她笑得得意又高兴,“叶昭觉,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接地气了!”
她压在自己身上,叶昭觉只好伸长手臂将水杯放至茶几。接着,向后靠,身体全然放松,由她贴着。
“所以在你心里,幼稚和接地气划等号?”
“当然不是。我只是突然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近。”宁夏笑眯眯。
她的眼眶没有之前那么红了,因为笑容的存在而涌起活力。叶昭觉稍稍放下心来。
他顺了下她的头发,“我们以前距离很远?”
宁夏慢慢坐正,与他并肩相靠。她不吭声,只抱着他一只手臂,静静地,安然地,听着钟摆滴答。
不是很远,是完全属于两个世界。
你知道吗,由于找不到共同话题,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你聊天都不在同一个步调上。你的世界真的离我好远好远。
“谢谢。”她轻声说。谢谢你努力地迁就配合我。
“嗯?”
“嗯什么?”
“你说谢谢。”
“没有,我根本没说话。”
“……”叶昭觉默。
宁夏嘴角弯了弯,抱得更紧了一些。
像现在这样说废话不腻烦,不说话不尴尬,正是她所期待的。
***
冬日渐暖,阳光不燥。
两人的感情在叶昭觉的有心经营下风小、浪花少,总体上还算顺遂。
上回的相亲大会没给宁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自从和徐正则彼此敞开天窗后,不用拘着性子忍受他,整个人都活得畅快了。
徐思齐说:“宁夏,你老是和他争什么?你和他辩几句他就能和颜悦色顺着你的意思来?你怎么还不学乖!!”
宁夏放下手头活,转身朝向他,“什么是乖?遵照他的吩咐这个不用做那个不用管就叫乖?”轻轻吸一口气,略带嘲讽地嘴角一撇,心里嘀咕了一句:卢晓说得没错,万斯年快要喝西北风了。
徐思齐难得不做声。
空气安静,两人的对话传到碰巧经过的通叔耳朵里。
饼房的另一角落。
金志良戴着隔热手套把烤盘从烤箱里拖出,转手后交由通叔倒入另一常温烤盘。
通叔说:“我倒是希望那丫头能继续和他争,最好把事闹大,让上面知道饼房现在存在的问题不完全是我们的责任,分明是他这个上级领导的执行方向走偏了。”
金志良动作顿了顿,朝宁夏所在的方向瞥一眼,“谁都看出来近来有问题,可谁都又敢怒不敢言。目前啊,也就只能指望那位大小姐了。”
“你是说卢副总?”
“嗯。”
通叔是酒店内部的老油条,不用金志良多说他立刻明白过来,做出总结性陈述:“说到底,还不是得靠小夏这丫头的一张嘴。”
不远处,宁夏和徐思齐不知又在吵吵什么。金志良摘下手套,擦擦手,嗓音低沉:“我有一种预感,万斯年怕是很快就要变天了。”
通叔无声认同,忍不住叹气:“但愿连累不到咱们。”
***
其实通叔和金志良都错了,他们以为宁夏和卢晓心属一营,有关徐正则的一些真实状况宁夏都会一五一十向卢晓汇报,并且十分主动,非常积极。可事实上却是,卢晓各种电话追着宁夏盘问。宁夏每回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有的事一时间忘了,下一次更不会忆起。
不过,几件重要的大事她还是都有简单叙述的,卢晓只会在电话里呼哧呼哧地发脾气:“季彦今招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你告诉老金他们,等我爸回来一定要出面作证!”
等董事长回来……
嗯,还有呢?
相同的话听久了,卢董事长却迟迟未归。宁夏开始怀疑,卢晓是不是根本没有把酒店情况告知卢董?
那么季总经理呢,很快就会迎来南湘市的旅游旺季,万斯年愈加惨淡的经营打算瞒到几时?日渐稀少的客流量又将如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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