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用少帅说,咱老郝当时就在侯爷和丰帅身后,耳朵还算好使,听到了些。”有一个风雷骑将领站了起来,把当时两人的对话,复述一遍,不能说一字不差,只能说一模一样,记性倒是够好的。
凌沺闻言也是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点点头再道:“第一次独自离队,纯纯就是那傻子骂我,就想弄死他而已,也没想那么多。可第二次,正是丰帅这番话,我才决定去试一下,甚至不惜改变了此前的部署,不然那一次,我们该再突袭北虹军一次,或者几次,将他们都给引去月牙坳的。哪会这么轻松结束。”
“此战却是比预计轻松很多,轻伤之数也不过近三百人,都是皮肉伤,重伤不足五十人,大半还是因为天黑导致的,有马匹脚下被绊摔倒的,有撞倒自己人误伤的,但却无一阵亡,此般大胜,或者说完胜,属实罕见,而且我们真正参战,只有四千之数,以少胜多,胜十余倍数之敌,简直不可思议。”吕挚也是点头,这一仗从头到尾,议事开始他便参与其中,前后了解的都很清楚。
当下也更信了几分凌沺之前的话,言道:“侯爷看来是回来后,问过了严大人,了解了详情,才有现在这一幕,是想我等共同印证,为严大人正名?”
“非也。”凌沺却是摆摆手,再道:“我师父是个武人,纯粹的江湖人,她其实并不适合朝堂和军伍,更不在意这些功劳亦或者名声。但他们不一样,他们跟着我师父出生入死,十剩其一,我不知究竟便罢,知道了,便不能坐视。他们浴血厮杀,袭营斩敌首、除敌魂,不能让英魂不安,亦不能让生人心寒。
牧展认识我很早,我没记错的话,我还没进隆武城,他便在了,而后三年他和红娘基本见证了我在隆武城的全部时光。
后来他怨我,怨我没有跟他们一起前往缑山参战,没有与他们并肩而战,怨我背弃了他们。他们当时有八个人,只剩他一个。隆武城扬武营两万人,缑山之战结束,剩余不足五千。
他来这里那天,问我,难道武人的命就不是命吗?两次三番,为何就没人在乎!
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放了句狗屁!可他们,在迷茫中,在不甘中,却是将我说的屁话,全都已经做到了。
我让他们心寒了一次,当然,我有我的原因,不需要解释什么,可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让他们,再心寒第二次,我要把本就属于他们的,都还给他们。
别人占我片瓦,我得弄了他。我占别人全家,也得给我忍着。这就是我凌沺的行事作风。
可那是对敌人,对袍泽,便是我,也不忍、不敢如此,我怕自己心里不踏实。
所以今日庆功,为我们,也为他们!
我请众位兄弟,与我一起,在此印证辨明,而非只是我在功劳簿上,给他们添上这一笔,让他们流了血,还得落人口舌。”
“凌王……”牧展愣愣的看向凌沺,另一边的红娘却是猛的灌了口酒,呛得直咳嗽。
他们以为他并不怎么在意的事,其实他在意的,也记得的,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狗屁的不会后悔,你,真的丝毫不曾后悔吗?
那就没有今天这几句话了!
此刻的牧展,对其他都不在意了,他只知道,他的心,也曾疼过的,为了他们始终无法真正释怀的事,疼过,念过。
“战场是我们清理的,那三部首领确实都是年轻人,这不假。”
“也确实没有出现丰帅口中那些需要注意的虹宗武僧。”
“嗯。我听说,虹宗僧人,都是七彩僧衣,没想到只有腰带才是七彩,而且是不剃头的,这没见过,应该编不出来。”
“合着,咱们乐了半天,首功是别人的啊?”
“那又如何,别人不说,咱老郝绝不占别人的便宜,何况还是些战死的爷们儿的,哪天死了,怕先走的兄弟们,一人一口唾沫,给咱再淹死一遍,更怕下去了,都没人稀得搭理咱。”
“可不是嘛!”
……
大伙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乱乱哄哄的,可心是暖的。
凌沺看着、听着,忽而笑了起来,很灿烂明媚的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样一群人,真特么有意思!
“事情我还会接着去查,去印证,包括请旨圣上,派人往白帝关去印证,以令天下人和满朝文武的认同。但现在,认为他们当敬的,与我一同敬他们一杯,敬这些不同分属,却是袍泽的兄弟们一杯,给他们道个歉,别拉不下这点儿面皮。”说着凌沺又添满了一杯酒,先洒在身前地下,敬那些战死的武人,而后敬向牧展等人,极为郑重。
行此事,虽然有司徒彦璃的原因,但他说的话,也发自肺腑,这些人,不该被冷待,更不能被寒了心。
今日有一,他日有二,他自己感同身受,胜了他想听见的是欢呼,而不是冷言冷视。
“该敬!该道歉!您都拉的下脸,我们怕啥的!”众人嚷嚷一声,利落的端起酒杯,向着牧展等人敬去。
“这货算是入戏喽。”临着不算太远的地方,从吕烨哪里过来的罗燕途,看着此刻的凌沺,心中感慨一声。
初时的凌沺怎么想的,其实不重要,但他接了山河剑、入了臻武司,他一点点在宣扬、在履行他的职责和义务,或许看上去还是以前那个家伙,但天天念叨着,日复一日的潜移默化,他自己真的就没被影响吗?
“喝酒过去,不喝走人,在这儿杵着作甚。”司徒彦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直接给了一脑瓢,把罗燕途打的一激灵,吓了一跳,而后讪讪退后一步,伸手让她先行。
这也算另一位老丈人呢,惹不起,惹不起。
然而,司徒彦璃却是仍在看着他,压根没迈步的意思。
她想让这货滚蛋的,可不是真想让他过去。
她在凌沺这儿自是没有什么师父的威严的,能说两句、打两下,只是因为牟桓而已,这个她心里也明镜一样。
但是在吕琰那,她还是很有为师长的样子的,接下来的事,可不想让他看见,回去跟徒弟学舌,丢了面子。
“哦哦,您请,我想起来了,还有些事忘和吕帅说了,我再回去一趟。”罗燕途眼睛往前边一瞟,就见凌沺已经望向了这边,对他微微摆手呢,当下连忙会意,麻溜的离开了。
司徒彦璃这才别扭的向着凌沺那边走去。
“严璃有负诸位,在此向诸位赔罪,我确实没考虑太多,也以为你们与我一样,对不住了。”司徒彦璃接过凌沺递来的酒壶,直接把他拿来的新酒杯推到一边,仰头把整壶酒灌了下去,利落的让一众人咂舌。
“我欠你们大家一条命,日后无论你们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包括战死那些同道的家眷。直接找他也行,随你们。”司徒彦璃又对众人深深一礼再道,而后指指凌沺,直接脚尖一点,飘身离开,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包括凌沺在内。
“哈哈哈!”少倾,大伙儿看向懵逼的凌沺,一同哄笑起来。
“笑屁啊,喝酒喝酒,天黑就不让喝了,谁还有啥活儿,快整点儿!”凌沺老羞成怒的胡乱挥挥手,撵众人落座去。
而后便是真正的欢饮了,所有人走着串着,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来了兴致就吼两嗓子,或者干脆将碗筷当做鼓锣,叮叮当当敲了起来。
红娘喝大了,还来了段剑舞,把凌沺头发都给削了一绺下来,也不知道真醉假醉,反正是被敲晕了,扔司徒彦璃那边去了。
到了傍晚,便才散去,备战时期,白天放任他们都算是破例了,可不能让他们晚上再喝的呜嗷乱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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