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宫的西北角落有一处偏殿,这里设置有绝阴阵法,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妃嫔或者奴婢,一些得罪了太后的皇室子弟也被关押至此。
这里草木凋密,树叶枯黄,才刚刚初秋已经是冬至的气象。
一处破败的院落里,千萍郡主趴在地上,像一只小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一阵风吹过,卷起院落中的枯叶,将她小小的身躯掩埋起来。
昨晚她被郭公公的手下丢垃圾似的丢在这里,她趴在青石板上,昏迷了一整夜。
到了巳时,她终于醒来。
她遍体鳞伤,血水染透宫衣。浑身皮肉犹如被插了千万根绣花针,刺痛无比。她的骨头也像散了架,使不出丝毫力气。
她趴在地上缓缓喘息,直到一炷香之后,她才能翻了个身,横躺在地上。
她右手的小指折断了,弯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她咬着牙把那根指头掰回了原位。
巳时的钟声响了起来,当当当……一直敲了六下,每敲响一下她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巳时了?”
她抬头看向天空,见太阳高悬,吓得浑身直哆嗦。
她的瞳孔抖动着,宛如发生了一场地震,她歇斯底里的自语着:“不好了,不好了,我的虎子还没刷完,她们会打死我的。”
她突然发现体内竟然有玄气在缓慢的流转,激发着残存的药性,修复着她的身体,她身上的淤青开始缓慢地退去。
她伸手摸了摸背后的透骨钉,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
原本的六颗透骨钉少了一颗。
尾椎骨上的透骨钉不见了,留下一个筷子粗细的洞眼。血糊糊的,结满了血痂。肉还没有长结实,有轻微的凹陷。
她惊喜又惊恐,她不知道尾椎骨的透骨钉去哪了。
“是太后拔掉的吗?但愿是太后拔掉的吧。”她卑微的祈祷着。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几个宫女冲进了院子,看到横躺在地上的千萍郡主,立刻叽叽喳喳指责起来:“好啊,你这个懒鬼,都已经巳时了,还在睡觉,那么多的虎子还没洗,你是不想活了?”
其中年纪最小的丫鬟竟毫无顾忌的一脚揣在了千萍的后脑勺上,踹的她一声闷哼,整个身子像刺猬一般蜷缩起来。
另一个新来的丫鬟有些担忧,劝阻道:“小莨妹子,虽说她是个罪人,但毕竟是个郡主,咱们这些当奴才的,不能打主子吧?”
小莨笑道:“姐姐放心,这个郡主还不如咱们这些奴才呢。上次我就打了她,黄璃郡主看到了拍手叫好,还赏了我一锭银子呢。”
她揪住千萍的衣领,啪啪啪,抽起耳光来。
得意洋洋说道:“向来只有郡主打奴才,可是她这个郡主不一样,是天下独一份,奴才也能打的郡主。她昨天的工作没完成,竟然还敢贪睡到中午。按规矩当掌嘴百下。”
千萍被打的头晕目眩,连连求饶:“不敢了,我不敢了,我昨晚是被太后叫走了,才没能刷了虎子,请各位姐姐饶了我吧。”
小莨抽了她十几个巴掌,渐渐觉得有些奇怪,千萍郡主的脸上就好像有一层薄膜,阻隔着她的抽打。
她抽了十几个巴掌,千萍竟然毫发无伤。
她甩了甩酸困的手臂,说道:“你们也来打吧,谁让她做错了事呢?”
于是,七八个丫鬟轮流揪起她的领子,啪啪啪抽了上去。
堂堂郡主竟然被丫鬟们排着队扇脸,也算是一件奇闻了。不过千萍郡主的玄气有所恢复,护住她的脸蛋,她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
一群丫鬟抽满了一百个巴掌,累得气喘吁吁,押着她,像是押犯人似的把她送去了盥洗院。
盥洗院建在皇宫的宫墙边,蓝雪河流经此地。
上千个虎子堆积在蓝雪河旁,臭气冲天,等待着千萍郡主洗刷。
整个东宫的嫔妃、丫鬟、太监、兵卫的虎子全都交给千萍郡主一人清洗。
她经常从日出洗到日落,从日落又洗到日出,却总也做不完工作,被罚的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丫鬟们将她送到此地,捏着鼻子走了。
这里臭气熏天,蚊蝇聚集,却是千萍郡主的乐园。
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人会来这里打扰她。
她疲惫又饱受折磨的身心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肚子咕咕作响,腹内饥饿难耐。
她折断了两根枯枝,做成了小小的夹板,摘下发带,将自己的小指简单包扎了起来。
坐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玄气的流转。
“恢复了一些,足够施展【九品咒言术】了。”
她忍不住看向了被风吹动聚集在墙角的稻草。
不知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在稻草堆中放了一袋朱砂。
千萍郡主起了身,驼着背,一瘸一拐挪了过去。
她跪在地上,把朱砂捧在手中,迅速又熟练地将稻草扎成人形,然后咬破指尖,混合了朱砂,在稻草人上写下了“梅思暖”三个字。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只要献祭一根小指和三年的寿命就可以杀了她。”
“杀了她,许公子就能娶我为妻,我便能离开这里。”
她跪在地上,看着梅思暖的名字,像老僧入定,一动不动。
似乎是经历着疯狂的挣扎,她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双目赤红,好像要从眼眶中蹦出。
她咬牙切齿,浑身颤抖,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能做到,能做到,能做到,能做到……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然而。
最终。
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一炷香之后,她瘪着嘴,绝望地哭泣。
泪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在梅思暖的名字上,将丹砂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