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暮瑟笑得眉眼弯弯,说出口的话却句句诛心,“父皇,您不觉得我那三个弟弟太过蠢笨了吗?您真的放心将这大晏江山交到这些废物手里?”
孙闲只觉得心脏骤停,下意识抬眼去瞧皇帝陛下的脸色,果然见其瞪大双眼,满脸震怒地将手边的砚台砸向安国公主,“放肆!你放肆!”
暮瑟轻巧地躲开砚台和溅起的墨汁,姿态从容而优雅,“父皇消消气,为那三个废物动气不值当。”说得好像皇上是因为三位皇子蠢笨而置气一般,听得孙闲暗自惊叹,安国公主这一趟回来变了好多,光是这脸皮厚度就不可同日而语!
“你、你……”皇上被她的话一堵差点没喘上气,他很快收拾好外露的情绪,冷着脸目光威严地瞪着濮阳暮瑟,加重语气道:“安国,哪有你这样贬低亲弟弟的?大皇子勇猛刚毅、二皇子聪慧善辩、三皇子乖顺机敏,各有各的长处,大晏江山交到他们任何一人手中朕都能放心,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哈哈哈哈…勇猛、聪慧?父皇,不是儿臣看不起他们,但凡他们能凭借自身的‘勇猛聪慧’抗住世家的糖衣炸/弹,而不被他们腐蚀掌控、任人捏扁搓圆,儿臣也不会责怪他们蠢笨无能。”
暮瑟半跪在地上,仰头直视着濮阳宏,一本正经地拍马屁道:“他们若是继承了父皇一丝半点的智谋和敢为人先的霸气,儿臣定当竭尽心力地辅佐效忠,绝无二话!”
濮阳宏闻言稍稍舒缓了紧绷的神色,语气笃定道:“三位皇子年纪尚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担当大任,你无需多言。”
“父皇,您还是太仁慈了。大弟虚岁二十有二、二弟明年就及弱冠,一个暴虐成性,一个贪欢好色,哪里是什么可培养的储君人选?三弟年方十三,看上去倒没什么大的缺陷又无外戚掣肘,可惜……”
“可惜什么?”濮阳宏见暮瑟连连摇头,不禁试探道:“难道连同胞幺弟都不值得你倾力辅佐吗?”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这幺弟啊细究起来比朝午朝亥还不如。”暮瑟嗤笑道,“当初胡慎深那厮欺侮于我,这位幺弟不仅没有为胞姐讨回公道,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稚子无辜’让我收养那两个庶子女行善积德,呵!连一介出身寒门的白身都不敢得罪,甚至有意讨好巴结,您指望他敢去对抗世家?”
濮阳宏眉头皱起,脸色阴沉下来,“你这是在怪朕当初没有为你做主?”
门边已经被二人私密对话骇得快跪下的大总管孙闲呼吸一顿,皱起满脸的褶子暗道:真是一道送命题!而当他听到安国公主干脆地点头承认之时,直接就给跪下了,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父皇,在儿臣心中您先是父亲才是皇上,作为一个女儿受了委屈而没有得到父亲的安慰和帮助,心中会没有一丝怨怪吗?”暮瑟仍保持这半跪的姿势,捂住胸口真诚道:“儿臣自是怪过您的,也因此儿臣才更能理解您想要利用一切力量反制世家的决心!”
“儿臣同样有这个决心,不但如此,儿臣还有这个能力!”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跪在门边瑟瑟发抖的孙闲总管就这么被迫听着安国公主的解说,她先是坦诚地表示这几次兵权变动有戏耍世家的意思,军费债务问题也是她有意放出去的诱饵,用以整肃内务、辨别敌我,当即将把皇上激怒时转而又谈起此番局势下几位皇子的表现、几大世家间的亲疏、以及从中谋取的利益。
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安国公主又拿出一份撰写好的折子递给陛下,孙闲小心翼翼地抬头,窥见陛下眯起的双眼中猝然闪烁的亮光,陪伴濮阳宏数十载的孙公公自然看出他深沉外表下的动容。
从这对皇室父女后续的对话中,孙闲约莫猜出折子里写的应当是未来几年大晏朝的发展规划,其间包含了对人才举荐制度、农牧业改良、武器优化、土地兼并和世家姓氏等问题的探讨,听得孙闲云里雾里,不得其解。
再后来,安国公主主动叫了停说想和父皇边吃边聊,孙闲得陛下首肯便出门让人传膳,他这才发现外面天色已黑,不知不觉竟已过了酉时。
殿内,暮瑟半靠在座椅上大口喝干了杯里仅剩的茶水,状似感慨地说起自己的身体情况:
“儿臣对父皇并无隐瞒,之前中毒、病重都是真的,重临战场时确实也抱着必死之心,好在有神医相助身体才得以康复,可惜神医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否则儿臣一定将他请来为父皇开个调养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