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道:“天地乃是偌大一场轮回,循环往复,缺一不可,任何一方都不能永远与世无争,你们不问世事,世间却总会找到你们,唯有齐心,方可长存,这是不久前水云仙前辈教于我的话。”
“我族之事,不劳你过问,这般苦心相劝,无非是为娶王女,你可知想带她离开西陵,可需多大代价?”
“洗耳恭听。”
“牛、羊各三百头,米、布各千石。”
“什么!”
“我只是转述,若见王,他只会索取更多,王膝下无子,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云遥道:“你们实在难以理喻,又不是住在九霄天外、九幽冥府,凭何避世?嫁个女儿,又怎像永不相见一样?”
“百年族训,不会因一席劝诫而改变,身在其中,我也无可奈何。”
先蚕道:“我不要陪礼,一件不要,我只愿......”
“王女,这件事不由得你。”麻姑道。
朝霞辉映,竹林中却几多忧愁。
思索许久一阵,千秋无奈长叹:“我放弃。”
先蚕无言。
云遥仿佛已彻底为这一幕打动,在一旁悄声道:“你阿父也乃一方族长,四处夺些来,拿出牛、羊、米、布或许也并非难事。”
千秋不断摇首,似是心意已决,而先蚕几近落泪,目光盈盈,缓步上前:“千秋,是因为这所求之物太过贵重?”
“不错,抱歉,族民尚不得温饱,无论我有多愿,都不能再让他们受饥饿、霜寒之苦,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我明白,换作是我,或许也会这样选择。”
云遥望着二人,只觉分外伤怀,愁肠无处相诉,心中默念:“到头来还是输给聘礼,不知今后我是否也会面对这一刻。”
沉寂很长一阵,云遥轻声劝道:“千秋,先蚕姑娘,你们若要离开,就趁此时,这里一切我来应对,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做这样的事,却总觉得,你们该走到一起。”
先蚕道:“我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否则会连累麻姑和众人,他们是与我一样,望族民都穿上蚕丝衣衫,才陪我一同外出。”
云遥道:“所以你们谁也不肯让一步,只能分开了?”
千秋道:“牧大哥,其实你说得对,我也认为走过一生,该是发自共同的心念、愿望,而非无意看见面容这般顽固的族训。”
先蚕道:“千秋,我们,还能否有缘再续?”
“当然,等到首山下我的族民衣食无忧那一天,我会带着牛、羊、米、布前来,倘若可以,我也希望你们能迁居有熊一同谋生。若是西陵族不允,我亦盼能迎娶你回家。”
“那,一言为定,我等你来娶我。”先蚕微笑道。
一切不再悲凉,畅谈许久,也终到分别之时,走出飘荡的竹海,二人挥手送别西陵族民。
“你说的都是真话?”云遥笑问道。
“当然,否则你以为怎样?”
“我以为是你细细回味她的面容之后反悔了。”
“你,唉,亏你想得出。”
“说说看,她究竟是何模样?”
“我偏不说,等我迎娶她那一朝,自会将面纱摘下,到时便一目了然。”
“可我未必能撞上你大婚之日......”云遥想起此行重任,不免又生出愁怨,“算了,我也只是好奇一问,我早见过世间最美的女子,走罢,去崆峒山。”
跋涉数月,走过百川千壑,神州西北岸,崆峒山赫然已在眼前,虽方圆不过二十余里,比之昆仑渺小如炬,眼前却飘荡着令人叹望的气息,那是生平从未感受过的仙风和古韵。
一路攀爬,道旁危石耸立,四下云海翻滚,苍松翠柏由岩壁而生,高瞻远望,数十座奇峰在云中隐隐露出真容。
二人并肩前行,只见脚下一条溪水,云遥纵身飞跃,转瞬落在对岸。
千秋却毫无顾及,一步步踏入溪中,淌水而过,回身俯瞰,颇多感慨:“我从未登上这般高的山峦,不想山下如九霄星河陨落的瀑布,溯源至此,只不过一条不入眼的溪流而已。”
云遥道:“本就是这样,我曾听雨蝶说,聚沙成塔,积水成川,无论多渺小的付出,只要不弃不舍,终将有业报。”
“孰是雨蝶?”
“对你而言,只是无关、不足为道的后人。”
“我不明白,塔又谓何物?”
“简短来说,很高的屋舍。”
“就像传闻中神所住的楼阁?能有多高?”
“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