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归羽带着满身寒气进门的时候,天色已暮。
书房里点着两盏香瓜式碧纱海棠宫灯,进门的地方烧了一炉瑞龙脑,鎏金宝鸭中一炷青烟正直冲房梁,被他开门时放进来的寒风一吹,仿佛花容失色的美人一样四处流散。
不远处的灯下,孟归瀚正奋笔疾书,却是在模仿他的笔迹批阅公文。
见兄长归来,忙放下紫毫,起身相迎:“六哥,怎么样?”
“出大事了!”孟归羽朝他点了下头,转头看了眼书童孟砚,见他乖巧的出去且带上了门,这才接过弟弟斟来的热茶,呷了口,被寒风吹的苍青的面容上多少浮起几分红润,低声说道,“西疆那边拿了孟氏指使高且仪主持勾结茹茹谋害康昭县主之事的证据……索性密贞跟康昭县主都不希望孟氏此刻倒台,故此写了密信给宁威侯夫人,宁威侯夫人所以借口进宫讨要锦缎,趁机将此事告知了皇后娘娘!”
孟归瀚闻言手一抖,正给自己斟的茶水顿时误倒到了桌子上,他赶紧停手,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这……那现在?!”
“我让皇后去跟姑母说了。”孟归羽垂着眼皮,淡淡道,“谁惹的事情,谁去善后……管咱们什么事儿?”
孟归瀚心神不宁道:“说是这么说,但……这?万一……咱们现在比以前虽然好多了,可是……可是……”
“这个事情左右就是看孟氏的了,高密王那边必然已经在暗中运作,准备发难!”孟归羽看了他一眼,从容道,“能够提前得知消息,做出应对,已经是邀天之幸!要是孟氏当真撑不住,这也是命,咱们没什么好讲的……不过,关于康昭县主已经撤出益州城,正打算离开西疆返回长安这点,却是咱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孟归瀚还有点没缓过来,张了张嘴,才道:“康昭县主她……她居然已经离开益州城了吗?算算日子,是茹茹压境前就走的?密贞倒是……嘿嘿,也不怕人说他自私自利,知道茹茹即将来犯,忙不迭的转移家小!”
孟归羽摇头道:“这是有缘故的:康昭县主已经怀孕。密贞可能是在接到茹茹转路西疆的消息前,就起了送她回来长安的打算。毕竟那位县主素来娇生惯养的,能跟着密贞去西疆就很不容易了。要她在西疆安胎跟生产,盛家首先就不会放心!”
“如今这位县主的性命,可是直接关系到密贞与盛家等几家财主之间的关系是否稳固。不管是对这位县主的感情还是从利益角度考虑,密贞怎么会让她冒险?”
孟归瀚焦灼的摩挲着手里的杯盏,心不在焉道:“好吧,康昭县主正在离开西疆、返回长安的路上……这事儿,咱们?”
“不能让她来长安!”孟归羽断然道,“皇后对咱们的布置一知半解的,之前宁威侯夫人觐见时,她也没问清楚康昭县主随行的都有些什么人?我怀疑密贞顺便遣了得力心腹在其中,既是护送康昭县主返回长安的密贞郡王府,也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旦康昭县主抵达长安,咱们这些日子的心血,只怕就要付之东流!”
虽然说容睡鹤还是很有一班班底的,但之前去西疆时,最信任也最倚重的老人,如公孙喜、许连山、郑森之类,包括仪珊、仪琉这种乌衣营出身的丫鬟,都是统统带走的。
这一来是他跟盛惟乔的看法一样,就是实力才是硬道理,因此西疆的争斗是最重要的,只要将西疆,也就是西疆军争取下来,其他地方的布局再怎么一败涂地,大不了重新来过!
所以自然要全力以赴。
二来却是容睡鹤当时就做好了一旦发生战事,或者盛惟乔有喜,那么就安排妻子返回长安。那时候他也没料到赵适的援手会来的那么巧,刚好在盛惟乔有喜不久抵达,将得力心腹尽数带上,也是考虑到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送走妻子时,心腹多了夫妻俩都能更放心。
这么着,长安这边的人手,就显出捉襟见肘来。
哪怕容睡鹤专门留了公孙夙坐镇,但公孙夙到底就一个人,招安之后授予的官职也远不如孟归羽、孟归瀚兄弟,之前容睡鹤人在长安的时候,公孙夙有这义弟做靠山,还能压得住孟氏兄弟。
现在容睡鹤远在西疆,孟归羽跟孟归瀚又在舒氏姐妹的帮助下一而再的加官进爵增加权力,对于公孙夙自然就冷淡下来。公孙夙没人依仗,拧不过他们,也只能向西疆报信,让容睡鹤想法子。
本来孟归羽知道公孙夙的报信后,是打算退让一步,换取容睡鹤的谅解的。
毕竟他如今的羽翼丰满程度,还不敢跟容睡鹤正面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