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你可真是难找。”五瓣葵口甜白釉绘鸳鸯碧桃的茶碗里,碧森森的茶汤犹如流动的翡翠,散发出缕缕清香的同时,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孟家源却只略扫一眼,就放下,连沾唇也不肯,淡淡说道,“我这两日,前后登门五次,总算遇见你了!”
底下的孟林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连忙解释:“骠骑大将军之前要老奴去城外数点战马等物资,老奴是故没在府里,绝非故意怠慢大公子啊!”
孟家源有点诧异:“我昨日去小祠堂里见爹爹,他似乎还在犹豫,怎么会就叫你去数点战马了?可是有什么打算?”
就微微皱眉,心说自己是孟伯勤的嫡长子,也是早就内定的继承人,亲爹的打算,孟林都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去纠缠了那么久,依然只字不漏?
“老奴也不知道,只是大将军吩咐了,老奴就去办了。”孟林歉然说道,“大公子,老奴正打算换身衣裳,就去拜见大将军……您看?”
孟家源思忖了下,摆手道:“你进去更衣吧!我在这里等着。等会儿咱们一块去见爹爹!”
孟林答应一声,就要告退,冷不丁又被他喊住,“我听小祠堂那边伺候的人说,之前是你主动拜见爹爹,而非爹爹召见你?”
“是这样的大公子。”孟林闻言说道,“骠骑大将军早先就吩咐过,要老奴整理辎重,计算清楚之后,随时前去禀告。老奴愚笨,直到昨儿个才将一应事务完成,是故打听到大将军在小祠堂,前往拜见。然后禀告完成之后,大将军又要求老奴将精骑那边的东西再核对一次,老奴这两日领命,就是在做这个。”
孟家源推敲了一番,没发现什么破绽,微微颔首:“你如今已是将军,不必再以我孟氏的奴仆自称。”
孟林笑着说道:“这哪里成?若无大将军,就没有老奴今日。老奴可还指望着过些年没力气上马杀敌了,卸下差事,回去大将军跟前侍奉茶水的。”
这话的真心多少且不说,在孟家源听来到底舒服,尤其孟氏在长安才吃了那么大的亏,就算他在孟伯勤跟前口口声声说自家还有机会,但乍失了那许多中流砥柱的亲长,心里不打鼓是不可能的。
这会儿见孟林态度恭敬,多少有些安慰,同他说笑了几句,才放他去更衣。
半晌后,两人一块到了小祠堂前,却被告知,半日前郑侯世子妇连氏亲自过来,将孟伯勤硬是劝回去安置了。
“世子妇走的时候留了话,说大将军这会儿乏的很,不拘是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就不要打扰。”小祠堂左右的人跟孟家源讲,“就算是十万火急,也要先禀告了世子妇,再决定要不要惊动世子。”
孟家源闻言,只好打发了孟林,独自去见母亲连氏。
连氏因为不太习惯北疆的水土,而且是几十年了都习惯不了的那种,来了北疆之后身体就没有好过,断断续续的病了这些年下来,气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些日子长安的噩耗传过来,骠骑大将军府里就设上了灵堂,虽然没有灵柩在,没有正式的守灵,但连氏作为郑侯的儿媳妇,还是冢妇,固然没跟孟伯勤一块儿去小祠堂里头跪上几天几夜,却也结结实实的跪了好几个白天,领着一干媳妇女儿的,给公婆、叔婶们挨个的上香烧纸。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她差不多又要病倒了。
这会儿瞧着,脸色蜡黄蜡黄的,在一身素白孝服的衬托下,格外憔悴。
见儿子过来,蹙着眉,细声细气的问:“这匆匆忙忙的样子,是有急事儿找你们爹爹?”
不等孟家源回答,她就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两日一直跪在小祠堂里头,水米未进!你也不是三岁四岁的小孩子,这两年没少给你事情练手,这会儿有什么要处置的,就不能自己解决掉,别什么都来找你们爹爹操心么?往日里口口声声说给他分忧,事到临头,竟是一个个撒不开手,样样要我们做主!回头若是我们都不在了,你们且找谁问去?”
“娘,若果是孩儿能够做主的,不必您说,孩儿肯定也不会这么不体贴爹爹的。”孟家源看了眼左右,暗示下人们都退出去了,才小声道,“这不是……咱们家灵堂都设了这么久了,爹爹却始终没有其他吩咐,不止孩儿,底下人也在惴惴不安,心存茫然?”
连氏淡淡说道:“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你爹爹他自有主张!”
孟家源一听这话,就知道孟伯勤多半已经做出了决定,而且是连氏都知道了的,眼睛就是一亮,忙问:“爹爹打算怎么办?”
“你且忙你的事情去就好。”连氏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说,“这两日你们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兄弟姐妹几个好长时间没聚一聚了吧?你是长兄,合该多关心弟弟妹妹们,尤其是家乾。自从他在西疆犯了糊涂之后,本来就很是落寞,之前傅氏的事情……他这几个月来,都没在人前露过面!你这做大哥的,也不知道去看看他?”
孟家源闻言,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孟家乾是他同父同母的嫡亲胞弟,然而因为两人年岁差距不大,孟伯勤又明显偏爱这个嫡五子的缘故,孟家源要说对孟家乾有多么深厚的兄弟情谊,那是不可能的。
甚至要不是之前听孟伯勤亲口说出,之所以会表现的偏爱孟家乾,乃是为了给嫡长子增加压力,免得他懈怠,他对孟家乾只怕还会存着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