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安和的神采奕奕,一看就是个精气神十足、一顿饭能吃四五个馒头的健康人,悦和看起来十分疲惫,眼睛闭着像是在打盹,李盛年刚到的时候睁眼看了看,随后又紧紧地闭上,怎么也睁不开了。
安和看着人已经快撑不住了、面带沮丧的李盛年,略带歉意的开了口。
“陛下请谅解,悦和早些年为朝政殚精竭虑,损耗过大,青瑛该学的东西学完后这些年一直在休养,每天除了吃饭看书的固定时辰,剩下时间基本都是在休息,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李盛年心情复杂地看着睡去的悦和,心中五味杂陈,看着曾经能拎着长枪冷剑以一当十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副日薄西山的样子,突然感觉就算没有答案,也不算什么了。
她为天下、为自己熬了个油尽灯枯,只能用这样的方法续命多撑几年。即便她从来都是为了整个楚国考虑,自己也应该释然了,那些少年的执念,用这份感动填满也算是一个圆满的归宿。
“这些年,辛苦悦和操劳国事,也辛苦师兄一直照顾她了。”
闻言,安和叹了一口气。他很明白李盛年的来意,更明白今日一见,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有些话不说可能就成了永久的遗憾。
事关李盛年从来都是尊重悦和意见的安和,这一次决定听从自己的意志,将快要被带入土的话一次性说个明白。
“陛下,其实说实话,悦和一直都是心里有你的。只是您也明白,这天下江山、祖宗的铁律都摆在那,即使您能勇敢的说出来,悦和也不能枉顾朝廷、枉顾您的命,万事随心。”
这一番从来没听说过的剖白,令失望了二十年的李盛年一时间难以去相信,他愣在原地,脑子变成了空白,在一种神之指引的力量下看向连自己死前最后一次到此都没有睁开眼的悦和,还没驾崩就已经成了一只带着温度的僵尸。
“不可能,师兄你一定是在骗朕。朕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你何必用这件事消遣朕。”
安和摇了摇头。“陛下,我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不再是十五岁爱捉弄人的年纪了,这些年走过太多地方、看过太多的波诡云谲,见过太多的遗憾,早就没了以前那份心。我不过是希望陛下与悦和之间不要再有什么遗憾了。既然当年没有走到一起的缘分,现在带着个念想,也算是……”
能笑着走过黄泉路,不用带着没有答案的痴念步入轮回。
“她醒着的时候说过,这一生对得起教导多年的师尊,对得起同门多年的安和师兄,对得起朝廷的肱骨之臣,对得起安居乐业的四境苍生,唯独对不起陛下的真情痴心。”
所以这么多年她不遗余力的在暗中帮李盛年摸清朝廷的状况,以便能将更准确的消息递入宫中,以至于四十岁出头的人,在最应该建功立业的年纪就已经连快五十的安和一半精力都没有了。
曾经精通十八般武艺、各种兵器都能用的出神入化的人连剑都举不起来了;曾经轻功卓然、踏雪无痕的人迈动腿走回自己的院落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曾经轻而易举就能掀了半个朝廷的人连写一封奏折都需要断下三次才能完成;曾经说要帮着安和一起教导弟子的人,连睁开眼看看两个师侄与师兄的时间都变得十分有限了。
对楚国的责任,熬干的岂止是李盛年一个人的心血;没有结果的感情,伤的又何曾是陛下一个人的真心。
这些苦涩到无法说出口的真相,迟来了将近二十年。李盛年感觉自己的心先是空了,后来又满了。
折磨了自己二十年的执念,终于烟消云散了,那些痛苦被抽走,令心一下子就空了;
奢求了二十年的虚影,在临死之际终于化作了真真切切的现实,哪怕没有结果,也没有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