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将士只怕从未想过,有一日阻碍他们的并非瘟疫,而是自己人。
外头层层关卡防御,抵挡的是他们留在云城之中的所有人。
城楼上并未点灯,哨兵的脸藏在暗色之中,声音却隐隐有了几分悲腔。
“……将军,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京都了,是不是……是不是我们都得死在云城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求援的人不是被射死在路上,就是被埋伏在外的人乱棍打死。
连云城知府都弃城逃跑,这意味着云城的状况已经分外危险。
他们这些被留在云城的人是否与云城百姓都只能——
“不会的,”哨兵泪流满面之际,听见宋静惜坚定的声音,“不会是这样的。”
他怔怔然的抬起头,看向月色下,面色冷然却笃定的年轻女将军:“会有援军来的。”
“别担心,只要我们能够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援军来的,我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哨兵张了张嘴,想问宋静惜:坚持下去指的是要坚持多久?援军若是要来,为何到了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人?他们被困在云城已经快三个月了,为何京中到现在都没有派人来支援他们?
然他只是看着宋静惜平静的脸庞,心底的慌张也在慢慢的褪去。
——问了又有什么用?将军人在这里,将军与他们一般,也不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是将军说等,那他们便只能等,他们不能将瘟疫带出城外,他们唯有能。
哨兵默默地擦干了眼泪,重新拾起自己的武器,站在了宋静惜的身侧,与她一起望向外头。
二人默默地站了半夜,直至天明。
“……将军,我们的粮食撑不下去了,之前您已经将军中粮食划分了一半给百姓。”
副将深吸一口气,难掩眼底悲凉:“可如今我们已经山穷水尽,莫说百姓余粮,现在剩下的粮不够我们再继续坚持下去,若是要算起全城的百姓,只怕……只怕都已经坚持不住三日了。”
屋中众人一时默默无言,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显出疲惫与绝望之色。
但是副将带来的噩耗远不止如此:“……还有药,军中的止血膏药短缺,绝大部分的药都用在医治瘟疫上,我们的将士缺少药品,不少人因为未能得到及时止血……未能及时,所以就……”
宋静惜怔住,旋即震怒:“为何不说!为何到了现在才说?!”
“……将士们一直没有说,是他们自己偷偷摸摸的随便包扎的,我今日清点人数的时候才……”
副将避开宋静惜的视线,自己眼底却也猩红一片:“可纵是如此、纵是如此……”
“城中每日感染瘟疫的人也越来越多,送往医馆的人都快装不下了,城中大半个城都已经被封锁了起来,但还是阻止不了瘟疫的蔓延……大夫们都束手无策,至今日仍旧没有治好过一个患者。”
副将的声音痛苦无比:“将军,我们阻止不了瘟疫的蔓延,也救不得感染瘟疫的百姓与将士。”
林军师通红着眼眶,看了看屋内个个痛苦无比的将士,又看了看形容憔悴的宋静惜。
他仍旧记得宋静惜刚来云城之时,众人皆意气风发,无惧无恼。
可现在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脸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仿若一夕之间老了十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