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陆放顶现在说的话,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确已经风烛残年,尤其是背后那张黑色的脸,让他饱受痛苦。现在的陆放顶,连行走都很困难,他还能做点什么?
很快,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子就从胡同口走了过来,然后一言不发,推着陆放顶的轮椅就走。
我不知道陆放顶这次走了之后,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他。有一些事情,我感觉只有陆放顶解释的清楚,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可能以后就没法在问了。
尽管我知道陆放顶的嘴巴很严,但我还是追了过去。
“先等一等。”我一边跟着轮椅走,一边问道:“以后你还回来不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要是还活着,可能会来,因为,这儿毕竟是我的家,要是死了,那就没有办法了。”陆放顶谈起生死的时候,好像很淡然,他不是怕死的人,尤其到了这个岁数,这个处境,说句难听点的话,可能他死了比活着还要舒坦一些。
“那还有很多事,我都没有问你。”
“那些事,你该知道的,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强求也没办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这些,都让我带到棺材里面去吧。”
“这......”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搞不明白陆放顶为什么把有些事情的答案捂的那么死,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是不肯说出来。
“不要在想着,保住那三个人的命。”陆放顶被人推出去有几米远,头也不回的对我说:“他们的命,只有自己能保得住,凡事如果不亲力亲为,是没有好结果的。”
“他们还能活下去吗?”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我知道陆放顶说的是老王还有张莫莫他们,这三个人的背后,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黑纹,我觉得,这跟陆放顶的症状是一样的。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免悲戚,陆放顶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我们强的多,纵然是他,也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始终无法逃脱,那老王他们,可能幸免于难吗?
“不知道。”陆放顶摇了摇头:“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吧。”
说完这些,陆放顶再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径直走了。我站在原地楞了半天,直到陆放顶走到了胡同口,我才回过神。
现在的陆放顶,就好像一个失去行动能力,双腿瘫痪的普通老头儿,被儿孙后辈推着,在家门口附近转悠转悠,透透气。如果不说,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华阳古行鼎鼎大名的陆放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陆放顶本来已经到了胡同口,推着他的人只要一拐弯,连人带轮椅就会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这个时候,我看见陆放顶的轮椅突然停了下来,他回过头,冲我招了招手。
我小跑着赶了过去,以为陆放顶有什么要紧的话跟我说。但是,他坐在轮椅上,扭头看了我半天,苍老的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了一股萧瑟的凄楚。
这种眼神让我心里挺难受,就好像一头猛虎一样,在它壮年的时候,可以随意捕杀自己想捕杀的猎物,让人畏惧,也让人记恨。然而,等到猛虎老的走不动了,那时候,或许对它恨也恨不起来,只会觉得,英雄迟暮,垂垂老矣。
原来,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是时间,时间能磨灭一切,美好的,丑陋的。
原来,顶爷,也会老。
“成峰。”陆放顶可能觉得自己失态了,他已经老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我看见他如此不堪的一面,眼神中的凄楚很快就消失了。他喊了我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我在。”
“最后,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你知道吗,命运这个东西,很难掌控,很多人的命运,可能会因为一件大事或者一件小事而发生改变,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的命运,从出生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陆放顶沉沉的说道:“你从生下来,注定要走这条路,注定要当一个不能为自己活着的人。我知道,这样很累,很苦,也很委屈,我只希望,你能坚持住。”
“你要是希望我能坚持住,就应该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不是吗?”我反问道:“我掌握了更多的线索,事情进展就会更顺利一些。”
“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那些事,我守口如瓶,只是为了你好。或许,有一天,你会懂。”陆放顶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你觉得很难受,而有些事情,我知道,却说不出来,我更难受。”
“至少我现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