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侵来一阵灼烈的刺痛,使我恨不能立将这杯烫茶泼到她脸上,然口中回的却是,“孔姐姐教训得是。”
我对赵贤妃如此恭敬并不是希求她能维护我,只求她在别人害我时她不落井下石,便足矣。这一生,我本是从痛中生,最不怕的便是痛。这茶再烫,能驱走我心中半分寒吗?
“唉哟,看臣妾光顾着怕茶烫伤了姐姐檀唇,倒忘记给姐姐请安了。”孔昭仪装作恍然的样子,轻飘飘的一拜,“妾身昭仪孔氏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安康。”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依稀记起赵姝合原是喜爱热茶的。
赵和妃默不作声,孔德音竟自行起了,坐到左下首的位置上,然后得意地看着我,想从我的痛苦中寻找到快意,而我始终神色如恒,她的脸便一点点挂了下来。
她不知,持续的烫灼已经麻木了我的神经,我手上全无了感觉,心绪更是浸在了从前:那一次我在赵姝合与郑容初居住的偏院喝热茶烫破了一点嘴皮子,使她们受了弘治的重罚,赵姝合便从此不饮热茶了,也极厌别人提及热茶一事。
当时张氏取代了弘治许诺我的太子妃之位,处处欺我,又来了郑、赵两位美人,我对弘治已是万念俱灰,见他对我仍如是爱惜,心中终有了一丝暖意。可至我死前方才知道,他不过是寻个理由惩罚赵、郑,给张氏顺气!
想我死后,弘治那样费心要抹去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岂不知星星点点都融进了这皇宫的骨髓里。存在过的,终是抹不掉。
“贤妃姐姐,是时候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若去晚了,怕是不好。”桂美人不知是几时进来的,在孔昭仪锐利的目光下低眉轻语,一句话说完已是潮红满面,仿佛费尽周身的力气才讲了出来。
赵和妃方伸了左手接茶,突然眉头一皱,怒道:“蠢货,这茶都凉透了,还怎么喝?”像是无意地一泼,一碗茶汤全泼到了孔德音的衣裙上。
孔德音尖叫一声,慌忙跳起,为时已晚,一身狼狈。
“嗳哟,孔妹妹没事吧?”赵和妃假意致谦,已是极力忍住笑意。
孔德音正要发怒,桂宁秋适时道:“孔姐姐还是去换身衣服吧,免得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想一宫主妃赵姝合都不被孔德音放在眼里,更何况她一个美人,怕是直到今日才稍舒了口郁气。
孔德音略一犹豫,到底怕误了时辰,哼了一声,愤愤地带着宫婢走了。她还真是蠢,已然失宠,还跟从前般嚣张,又挑这样特殊的日子,赵和妃便是再老实,也不得不小惩大戒了。
“顾妹妹受委屈了,快起吧。”赵和妃虚扶了一把。她今日实是将我与孔德音各打了五十大板,树了主妃之威,此时的一把虚扶,全是看在余淑妃的面子上。可我却不能不称谢。
如婳忙扶我起来,见我膝盖酸麻直不起腿,赶紧蹲身去揉。
“妹妹的手怎么样了?”宁秋轻轻抓了我的手去看,见掌内起了许多红肿水泡,很是心疼,急唤莫言去拿药。
“姐姐,不必了。”我忙道,“给皇后娘娘请安要紧,这是我第一次拜见皇后,万不能失了礼数。”
“可是你的手?”宁秋不放心。
“一点儿小伤,不碍事。”我故作轻松。义父说过的,孔昭仪是皇后的人,原是为了打压陈妃,可惜只分了些恩宠,位分却始终上不去。现下失宠,自要讨好皇后以求帮托,恰逢我撞上来,她怎肯放过机会?皇后既然要我好看,我便做给她看!
宁秋拗不过我,只好作罢。三人各自乘了肩辇去到坤宁宫,正殿内已有一些妃嫔在等候。四妃中赵姝合来得最早,她待别人向其行礼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右首的第二个座椅。
我与宁秋忙去一一行礼。她们只是淡淡的敷衍了一下。意料之中,无论皇后还是余淑妃,她们都招惹不起,只求明哲保身。我们也不自寻没趣,退至最下首的地方站好。正殿的座位是给嫔位以上的妃嫔坐的,我暗暗发狠,不久后我定占一席之地!
“妹妹莫往心里去。”宁秋怕我不适应后宫的冷暖,好心劝慰。又看看我的手,自责道,“早知就带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