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
玉满堂走到了朱谓翕的身边,明明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是在他的身边,她最多的还是沉默,此时也是一样,整个房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了,屋外的鸟叫声,风吹动花木的声音,都存在于另外一处天地。
她明明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可朱谓翕却摇摇头:“不对,定是我做梦,你现在在宫里……”
说罢,他便要沉沉闭眼,倒头睡去,玉满堂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外头湿冷,她细长的指尖也很是冰寒,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曾经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现在竟似个垂垂老矣之人,屋内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这几年他看来没少受折腾。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皮肤,良久他才缓缓醒来,看清了眼前的人确是玉满堂无疑,口虽未动,声音却缓缓从喉咙中发出来:“灵隐,真是你?”
灵隐……玉满堂心里又是一阵酸,这个名字,若不是朱谓翕提起,她几乎都快忘却了。
“是,公子,灵隐回来了。”
朱谓翕闭眼,睫毛在照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柔美纤细:“淑娴跟你一起回来没有?”
玉满堂摇摇头,她向来不会说谎话,朱谓翕救这么看着自己,或许只有在这静谧的天地间,玉满堂心中才会有这样强烈的想法:
原来自己漫长的时光中,只有他这一人一事。
“公子,造反一事,可是值得?”
她没有听见朱谓翕的答案,只见面前的少年又沉沉睡了过去,他清醒的时间很短,都短到来不及听自己问完一句话。
这时,门开了,玉满堂一惊,正要躲藏,却发现来人是时翊温。
短短两年,时翊温已然成熟稳重许多,也有了些许大人的样子了,他踱步进来,见了玉满堂也不惊讶,显然刚才又在外面偷看了许久。
这次却是玉满堂先问话了:“你怎么在此?”
时翊温道:“我都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啦?”
他走到门口,招了招手,示意玉满堂出来。
两人出了宁王府,来到街上一家小饭馆,时翊温动作娴熟地顺手点了几个小菜,随后目光便转向了玉满堂,如今的他,已有了成熟稳重之感,再不像当年那个少年了,短短的时间内,他和朱谓翕都变了不少。
“这几年,你可好?”他问。
玉满堂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要问什么。
时翊温低着头:“谓翕那家伙染的不是风寒,他是中了毒。”
中毒?玉满堂只觉得全身骤然僵住了,谁会对他下毒?
“现在还不知下毒之人是谁,整个宁王府都在查,但谓翕的命,只怕是救不回来了,他那个样子……”时翊温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桌上:“大夫说,只有两种方法可以救他。”
玉满堂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一些,聚精会神地听着时翊温所说。
“可是两种方法,都不可万全,第一种,便是救活了命,可今后几十年都是痴痴傻傻,智力还不比十岁孩童……”
时翊温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低落,朱谓翕本就是个年少聪明之人,若是叫他后半辈子像个傻子一样活下去,只怕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另一种,便是可暂时让他恢复一段时间,不会再像现今这般昏昏沉沉,时睡时醒,但是,如此也就只有十天左右的时间。”
玉满堂心中猛地一震,她知道这样的毒是什么毒,她曾听蘅溪说过,先帝弘治在世时,便中了这样的毒,原是妃子歹毒,借朱厚照之手给弘治下毒,弘治皇帝毕竟与自己是陌路之人,可当自己最重要的人也中了这样的毒,她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不对。”玉满堂忽然道。
时翊温抬头盯着她:“怎么?”
“这个毒是慢性毒,要长达几年才会发作,公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那么下毒之人,肯定在几年之前便开始行动了。”玉满堂心中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说不定,在我入府的时候,不,可能更早,在公子小时候,便有人盯上他了。”
玉满堂不禁浑身颤抖起来,宁王只有一个娄夫人,朱谓翕更是独子,不存在女人间争风吃醋的情况,朱谓翕每日的饮食也是宁王府的人精心准备的,谁最有可能下毒?
一股寒意流窜全身,玉满堂只觉手脚冰凉,蓦然间,时翊温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她顿时感到一阵温热。
时翊温看着她:“我们自己去问问他。”
玉满堂和时翊温并肩走在江南小道上,玉满堂想起当年飞雪之中,时翊温不知何时偷偷跟着他们到了京城,紫禁城外,他对自己说,我会等你回来。
可是如今,两人都对此时绝口不提。
两人再回宁王府,刚要进朱谓翕的房门,遇上沈淑敏从里头出来。
沈淑敏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若要说变化,大概和时翊温一样,便是成熟稳重了许多,这些年,所有人都变了,沈淑娴不再是那个在宁王府和朱谓翕谈论诗画的女子,沈淑敏也再不是那个在后院里追着风筝跑的小姑娘,就连玉满堂,也不再是之前的灵隐。
沈淑敏见了玉满堂,却颇感意外,时翊温道:“这是我远房的表妹。”
玉满堂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偷偷看过沈淑敏几次,但沈淑敏却从未见过自己,沈淑敏向时翊温还礼道:“谓翕喝了药,已经睡了。”
时翊温是个倔脾气,便道:“我们进去等他醒过来,反正他也不可能一天都在睡,总是能醒的不是?反正我们就在一边,不打扰他。”
沈淑敏点了点头,玉满堂注意到她手中握着几块沾血的手绢,只怕是朱谓翕又咳血了。
时翊温便这样领着玉满堂进了门去,才说不打扰朱谓翕,谁知才一进房门,时翊温便晃着床上沉沉睡去的朱谓翕,非要给他晃醒了不可。
“喂!在你小媳妇面前装睡也就罢了,在我们面前还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