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冬日后的那阵阵冷雨潇潇,偶得来的几缕阳光,都显得分外可人可亲。
古语“惊蛰时,桃始华,仓庚鸣,鹰化鸠”,更有那“明日蓬山破寒月,先甘和梦听春雷”,宣告着人们抖擞精神,彻底迈入那繁忙农耕时节,有一老者,缓缓推着小车,迈步于田垄之上,之间沟壑崎岖,好像于老人来讲,不算什么吃力的难事。
小车之中,是那老人与孙子亲手编织的一双双精巧草鞋,当下自然惊蛰时分,万物始萌,下田之人,喜穿廉价草鞋一双,这样其余好些的鞋子靴子就可以穿的更久,所以老人收益不错。
在老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位从来都喜欢“赚钱”之道,可是从来都赚不到钱财的自家孙子,;这件事情,在整座大泽村都是远近闻名,每每村中人遇到这位喜欢从早忙活到晚,从晚又能折腾到清晨孩子,都会调侃一句,小范啊,又背着你爷爷出来挣老婆本了?
小小少年就会扬起头颅,死撅着小嘴巴,回回都会看得人揪心不已,不得不“善意”提醒道:“没了钱财可以找你爷爷要嘛,偷偷告诉你,他也再给你攒老婆本呐!”
每每如此,理应双眼冒光的少年都会执拗地摇头外加摆手,“不可以!一定我自己挣来才可!”
这样的琐碎小事,多如牛毛,所以老人没有觉得自己的孙子就真的是个小财鬼了,如此便好。
那位真名范铎筹的男童扯着自己爷爷的衣袖,扬起脑袋来,蹙眉问道:“爷爷,现在外面在打仗欸,可是咱们这里分明就连那小说之中的‘狼烟’都没有见到嘛——当下适宜赚钱!”
老人笑着摇头,并没有因为孙子前后转折极快的言语而疑惑,而是缓步行走,将小车推过一处田垄,认真回答道:“那是因为有人在咱们看不到的远远乡,默默付出,无私奉献,是他们用一条条鲜活生命,换来的咱们之安稳,所以咱们愈要感恩才对!”
老人补充道:“至于当下适宜赚钱一说,其实是可赚大钱而不适宜的,我曾与你所说的北方战线吃紧,而咱们王朝其余三面方位同样物资短缺到了匮乏阶段,那些保护咱们的人,约莫不出多日,就要面临粮草枯竭,兵器损耗,战马饿死这类难题了,不出多日,以一国之力,应对突然的众国协力,咱们那些防线能撑住这么久,已经很是不易,不出多日便要不攻自破。”
小小少年一张小脸儿皱起,“那这样这些人该多么苦啊?为什么他们要去战线?”
老人仍旧是笑着摇摇头,却一手抚在自己孙子头顶,答非所问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的精髓从来都只在苦中苦这三字上,可是莫要全信啊,只有一部分人吃了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之人。这件事情与你愿不愿吃苦,没什么关系,就算你不愿意,苦还是会找上你。”
此言此语,与昔日李清源之念头无意之间瞬起,相差无几。
小小少年对于老人假借回答名义的劝诫之语似懂非懂,只是一对眼睛分外真诚,“爷爷,那位李清源哥哥是不是也去了那座北望台?”
老人似是有些疑问,笑问道:“怎么忽然这么认为?”
小小少年歪着脑袋,“以李哥哥的性格,肯定是什么都想要管一管的吧?”
范铎筹人如其名,多愁善感起来,“这样的话,战场之上多战火,多龌龊,多死人,李哥哥想必应该很累吧……”
老人有些意外,扭头望向自己的孙子,“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
范铎筹反而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爷爷,理所应当道:“当然是村门口的那位说书先生啊!”
老人不由摇头不已,好嘛,原来是那位,老人摇头叹息道:“那座战场之上,勾心斗角,除了兵戎相向的拳拳到肉之外,更多更可怕的,还是那战场暗处的龌龊,所以你那位其实内心有那洁癖的李哥哥,依照他从来喜欢亲力亲为的性格,大累不比心累啊……”
老人抚摸在孩子头顶那手使劲揉了揉孩子两下,意味深长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也,可以无悔矣。这是圣贤书上最为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骗人言语,因为你也要看这“志”尽得值不值呀是不是?所以你从那位浑身优点的李哥哥身上学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一点,莫学。”
小范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庞,直到一对脸颊红肿,这才唉声叹气起来,今日的爷爷,说了很多自己听不懂的话唉……
老人放开了按住范铎筹的那手,笑着一手轻轻叩击心口,自己之心声,目前的孙子当然听不到,唯有自己心下默默祈祷便好,望筹儿今后可以自己努力,望今后他可以看不到种种阴暗糟心事,望今后的道路即使荆棘崎岖他也能坚持走完。但行畅快事,莫问前路苦。
这当然只是老人自己的想象罢了,对于自己的孙子,老人还是很有信心的,持之以恒这种事情,积跬步以至千里这样的事情,在自己孙子身上从来都是不可能的嘛!
老人忽然心念一动,一拍孙子的脑袋,“爷爷忽然尿急,去小解一下,你先去贩了这些草鞋。”
孙子点头之后,老人便一溜烟跑没了影子,只是几个辗转,便倏然出现在大泽村头。
在老人面前,是一位清雅的中年男子,亦是范铎筹嘴中的那位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