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节。
长安城被各色彩灯装点,火树银花,灿烂缤纷,恍如天宫幻境。
这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万国来朝,百蛮奉供,诺大的长安城盛况空前,民间更是重元日,家家团聚欢庆,饮屠苏酒,吃五辛盘,胶牙汤。
入夜以后有盛饰灯火之会,金吾三天不禁,百姓夜间守岁,通宵不眠,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庶民百姓以及诸番夷狄,都纷纷涌入街头坊间赏灯,一百零八坊中到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只是元夕的喧嚣终不及秦无衣脸上的落寞,手轻轻一送,一盏莲花河灯荡入曲江之中,摇曳的烛光昏暗冷清,虽比不上城内的灯火璀璨,可在沉静的曲池中却格外醒目。
莲花灯随波逐流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幽暗,灯火的光影黯淡在他寂寥的脸上,天地好似那暗无天日的死牢,不知从何时起,秦无衣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孤寂。
顾洛雪陪在秦无衣身边,她独自抱膝坐在一侧,静静望着秦无衣侧脸的愁绪,明明就坐在他身边,半手的距离却让她感觉与之咫尺天涯,心底暗自琢磨这个谜一般的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会让他如同那盏远去的河灯晦暗难明。
好几次想开口,却想到聂牧谣的叮嘱,聪明的女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而此刻最好的选择是沉默,何况,面前这个满嘴谎话戏言的男人,内心好似被层层铁壁所包裹,除非他自己敞开心扉,否则任何人也无法进入。
只是顾洛雪太无聊,入夜后,羽生白哉就跟随聂牧谣去了流杯楼,至于去干什么聂牧谣没有说,就连羽生白哉好像都不清楚,只剩下自己和秦无衣,见到他扎河灯,原想着会有曲江流饮的情调,却不料秦无只在池边良夜枯坐。
“上一次来长安,我记得也是上元节。”秦无衣突然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五年前?” 顾洛雪偏着头,机灵的试探,感觉秦无衣和上元节有着某种很特别的关联。
“六年前。”秦无衣这一次没有回避。
“也是来放河灯?”
“不。”秦无衣望向城内,“是来观花灯。”
“听阿爹说,每逢元夕,长安城内灯火日盛,楼坊间皆有花灯装点,男女老少手持迎春灯穿行过市,灯火辉煌盛况空前。”顾洛雪也望向那片流光溢彩的方向。
“你没在长安过上元节?”
“没有。”顾洛雪眼神中流露出羡艳的憧憬,“我来长安刚一年,算起来这是我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秦无衣听出她话语中的遗憾:“你是在埋怨我不解风情,宁可独坐寒水也不愿去看良辰美景?”
顾洛雪头埋在双膝间,倔强的摇摇头,只是目光并未从火烛竞宵的城中收回,落在秦无衣眼里,明明有巾帼之风的女子,如今却像稚气未脱的孩子,言不由心的执拗中透着童心未泯的好奇。
“想去?”秦无衣上翘的嘴角挂出一丝笑意。
顾洛雪抿着嘴点头。
“你回答我一件事。”秦无衣若有所思说道,“我便带你入城观灯。”
顾洛雪满眼喜色:“秦大哥想问什么?”
“怎么进大理寺的?”秦无衣单刀直入。
“越公察举,招我入大理寺。”
“越南天是大理寺卿,日理万机,大理寺上上下下有多少官吏,我猜他恐怕都未必记得,更别说让他察举一名捕役,除非……”秦无衣转头看向顾洛雪,“除非这名捕役一定有非比寻常的过人之处。”
“我,我是通过层层考核才当上捕快的。”顾洛雪吞吞吐吐答道。
“你自己也说过,大理寺人才济济,精英倍出,你即便身手再了得,也不足以能让越南天亲自招揽,何况你还是女儿身,能进大理寺更是难上加难。”秦无衣面带笑意继续说道,“所以你能触动越南天的过人之处并非是你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