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曲江,刚一进院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好些黑衣人尸体,分明是刚经过一场鏖战,直到看见聂牧谣安然无恙坐在石亭时,三人这才长松一口气。
聂牧谣手中的无常鞭缠着一名黑衣人的颈脖,另一只手稳稳端着一杯茶,像是在等他们回来,那黑衣人稍有动弹,无常鞭便缠的更紧,但聂牧谣并没有打算杀掉他,有意留下活口。
羽生白哉快步上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流杯楼出来,这些人就暗地里跟着我,原本想着引回来交给你们解决,可他们耐不住性子出手偷袭,我只能送他们一程。”聂牧谣瞟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秦无衣扯下黑衣人面罩,冷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聂牧谣:“该问的我都问过了,不过他死活都不肯开口透露半字。”
顾洛雪在院中查验尸体,惴惴不安说道:“会不会和洗劫质库的同伙?”
秦无衣捏住黑衣人下巴,左右打量一番,又检查他的双手,然后摇头:“不是,常年征战的边军不会像他这样。”
羽生白哉还在为独自留下聂牧谣而感到懊悔:“你没什么事吧。”
“没有,就他们这些人还伤不了我。”聂牧谣淡笑。
“他们身手如何?”秦无衣问。
聂牧谣:“不入流,所用招数杂乱,不过攻防有序应该是受过训练。”
“秦大哥说的没错,这些人不是边军。”顾洛雪站起身,举起的手里正拿着一枚兵符,环顾地上的尸首神色大惊说道,“他们是府兵!”
顾洛雪将兵符放到众人面前,黑衣人看见兵符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聂牧谣愕然说道:“天下府兵不计其数,闲事务农战时从军,归各州道的折冲府统领,即便知道他们是府兵,可也不能确定是受何人指使。”
顾洛雪:“这个不难,要想从折冲府调兵需兵部印符,只有从兵部追查调令就能获悉主使。”
“我看未必。”羽生白哉盯着被擒获的黑衣人,“他们乔装打扮又私闯民宅,意图不轨绝非是受寻常军命调遣,调派他们的人也不会愚笨到留下破绽,在兵部不会查到任何结果。”
“我也有此意。”秦无衣赞同羽生白哉所想,拿起兵符来回看了良久,“主使能越过兵部拿到兵符,可见身份权势不低。”
“你同伙相继死在我手上,你也知道我手段,至今你还是只字不说,可见比起我来说,你更怕指使你的人。”聂牧谣冷笑一声,“我倒是好奇,这个人是有三头六臂还是恶鬼罗刹,能让你宁死都不敢违背?”
聂牧谣稍许用力收紧无常鞭,黑衣人立刻痛苦不堪,颈骨也随之细细作响,无法呼吸的黑衣人张着嘴死命挣扎。
羽生白哉轻拍她肩膀,看黑衣人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想过还能活着离开,聂牧谣松开无常鞭,黑衣人蜷缩在地上大口吸气。
“交给你了。”聂牧谣看向秦无衣。
顾洛雪面泛惊恐,想起上次秦无衣逼问戍边番的手段,心有余悸说道:“要不,要不让我把此人押回大理寺。”
“你担心什么?”秦无衣淡笑。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还不如交由大理寺查处。”
“我不会杀他,不过他今晚会死在自己手上。”秦无衣意味深长笑了笑,从地上拾起黑衣人掉落的横刀,自言自语说道,“府兵不同于边军,兵器都是自己携带,为防止有人拿错,都会在横刀上铭刻姓氏。”
秦无衣翻转横刀,刀柄上一个模糊不清的“吴”字,而刀柄底还刻有一个“翼”字。
“你叫吴翼!”顾洛雪问。
黑衣人还是一言不发,秦无衣久久看着刀柄底的那个“翼”字若有所思。
羽生白哉:“怎么了?”
“他姓吴,但不叫吴翼。”秦无衣表情渐渐暗沉。
聂牧谣:“那这个翼字是什么意思?”
“翼州。”秦无衣脱口而出。
顾洛雪恍然大悟:“此人是翼州折冲府的一名府兵。”
羽生白哉不认为一名府兵能让秦无衣反应如此之大:“难道这其中还有其他玄机?”
秦无衣神色冷峻:“按唐律要想调动府兵需由兵部授予兵符,而且还要登记在册,而折冲府在看到兵符后还要查验真伪,一切妥当后方可派兵,这些府兵秘密入京还刻意隐藏身份,显然不是经兵部调遣,那么能派出翼州府兵的只有一个人。”
聂牧谣问:“谁?”
“督视翼州各路兵马的大都督。”
“翼州大都督……”顾洛雪一怔,嘴微微张开,惊诧道,“翼州大都督是,是豫王李旦!”
黑衣人听到李旦名字,眼角不由自主抽搐一下。
被秦无衣捕捉在眼里:“看来我猜的没错,主使你们前来的果真是李旦。”
聂牧谣:“我听闻豫王在一月前从翼州返京,太后念及骨肉之情让新帝下旨将豫王留在京中,可我们与豫王素无瓜葛,豫王为什么会派人夜袭?”
秦无衣坐到黑衣人面前,心平气和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宁死都不敢开口,你受李旦密令倘若有失,即便我放你回去同样也是一死,不过你以为自己不开口就能保你对李旦的忠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黑衣人视死如归。
“我倒不在意你死活,不过她想保你性命。”秦无衣指向顾洛雪,意味深长说道,“我一向决绝,这次算是行善积德,我把你交给她,她会带你回大理寺受审。”
黑衣人:“去哪儿都一样,我什么也不会说。”
“那我帮你说。”秦无衣指着黑衣人,郑重其事对顾洛雪说道,“你现在就将此人押赴大理寺,今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你就直说什么。”
顾洛雪点头,从地上拉起黑衣人。
“等等。”秦无衣叫住顾洛雪,“此人你务必要亲自交到大理寺卿越南天手上。”
“交给越公?”顾洛雪疑惑不解,“越公日理万机,此等小案越公根本不会亲自受理。”
秦无衣从地上拾起横刀,递到顾洛雪手中:“你将此刀作为证物一同送至大理寺,越南天见到此刀一定会亲自审讯此人。”
顾洛雪一脸茫然:“为什么?”
聂牧谣在一旁淡淡说道:“越南天何等聪慧之人,看见这把刀势必会猜到此人身份,府兵擅自入京是谋逆重罪,豫王李旦督查翼州军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脱干系,而越南天是豫王的门生,得知此事一定会通知豫王。”
“这有什么用?”顾洛雪还是不明白。
“对我们没什么用,但对他有用。”秦无衣指着黑衣人冷冷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李旦会派人灭口,为了以防万一,他会连同你家中妻小一同杀掉。”
黑衣人一惊,极力想从顾洛雪手中挣脱:“我,我不去大理寺。”
“你去不去都无妨,她只需将你供出豫王的事传给越南天便可。”聂牧谣轻描淡写说道。
“我,我什么也没说。”黑衣人六神无主。
秦无衣淡淡一笑:“谁知道呢?”
黑衣人战战兢兢,犹豫半天问道:“你们想怎样?”
“我们也可以报官,说家中来了一群身份不明的贼匪,交战中被我们悉数灭杀,这样李旦即便知道你们失手,但以为你们全军覆没也不会迁怒你们家人。”秦无衣走到黑衣人面前,“但条件是,你必须说出夜袭此地的目的?”
黑衣人蠕动喉结,来回扫视面前四人:“万一你们出尔反尔呢?”
秦无衣:“那你只能赌一赌了,不过赌输了死的就不止你一人。”
黑衣人无可奈何,深吸一口气:“是豫王下的命,让我等秘密潜入京城监察你们四人一举一动,今晚夜袭是因为你们前些日子在大兴善寺得到的那个东西,豫王密令我们不惜一切取回。”
羽生白哉诧异:“监视我们一举一动?从几时开始的?”
“从你们调查遣唐使命案开始。”
“李旦也太看不起人了,就派一群府兵来监视我们。”秦无衣苦笑一声,不解问道,“而且你们还监视了这么久,可我们居然没有发现。”
“这是豫王的命令,我们一行人只在暗中观察你们四人动向,除此之外不做任何干涉。”
顾洛雪:“豫王此举是何意?”
“不知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遣唐使命案……”聂牧谣埋头细想片刻,抬头看向顾洛雪,“那枚如意腰牌可是越南天交给你的?”
顾洛雪点头:“是的。”
“他交给你时,身旁可还有其他人?”聂牧谣继续问。
“没有。”
“那就对了。”聂牧谣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秦无衣:“你想到什么?”
“章英纵遇害之前,我们追查妖案的线索都断了,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洛雪带回了如意腰牌,我们就是凭借这枚腰牌才查到章英纵身上。”聂牧谣冷静说道,“这块腰牌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才出现。”
羽生白哉听懂聂牧谣弦外之音:“你是说,腰牌是越南天故意给洛雪的?可,可他奉命调查妖案,手里握着如此重要的证物,为何一直瞒情不报呢?”
聂牧谣:“越南天这条老狐狸,这便是他狡诈之处,太后让三司会审妖案,实则是根本不相信三司能查出真相,或者说,太后根本没想三司在妖案上有所作为,越南天早就揣摩透太后心思,他故意碌碌无为,其实这才是他处世精明之处。”
秦无衣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宋开祺去西市,并密会马车里的人,等等细节越南天早就查到,并且还派人跟踪过马车,在马车坠河之后,他也打捞到尸体并从中找到腰牌,只是这些线索被越南天一直压着。”
顾洛雪听的一头雾水:“如果是这样,那越公为什么要将腰牌交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