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5章 孤之志也今年四十三岁的嬴武,已经做了十年的太子。这位置不是哪个人让给他的。在他二十岁的时候,人们已经知晓,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到他三十三岁的时候,举国上下,众望所归。他自然而然地入主了东宫,仿佛春季替代了冬季。他用三十三年成为太子,用十年调和诸方。如今他的位置已经不可动摇,他可以坐等水到渠成时,坐等当今秦帝为他铺路,坐等无上功业。但他不肯如此。他在邀请姜望、计昭南、甘长安,也在邀请那个雄心勃勃的秦太子——他不要等功业。败强楚于河谷,御修罗于长城,是大秦皇帝的功业。而他嬴武,要立秦太子的功业。所以这一次,在两族相持、长城锁关之际,他孤身出塞,亲履险地。他口口声声说他的父皇什么都不比他差,但他的实际行动却是要证明,他在各种意义上,都更胜其父!今日之秦太子,胜昔日之秦太子。他日之秦天子,也当胜今日之秦天子。山洞里有长久的缄默。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如此。嬴武的野望根本不加掩饰,他要做的事情会是何等危险?姜望还在思忖,甘长安不方便发言,所以是计昭南先开口。“功业?”他问道:“我们在虞渊狩猎恶修罗,难道不算功业吗?恶修罗的头颅,我们已经斩下四颗。诸如意修罗、战修罗之辈,不计其数。万军相逢,斩获亦难及此。想来天下无人能说我们几个是坐困一地,等功业上门。”嬴武生得浓眉大眼,是个豪迈的青年模样。火光映着他的身影,覆盖了半边洞壁,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四颗恶修罗的头颅,当然算功业!你们在虞渊表现英勇,当然没有任何人能挑你们的毛病。”嬴武沉声说道:“但你们这样的当世天骄,结队出狩。伱们的目标,就仅止于此吗?仅在于‘挑不出毛病’?你计昭南是什么人?对于你这样的无双战将,难道区区几个恶修罗,就能满足你的胃口?”他看向甘长安:“你八岁就有长安之才,现在快要二十八岁,还只满足于‘长安’吗?”他又看向姜望:“你在妖界带回神霄世界的消息,你在迷界参与覆海之死,你在祸水见证孟天海受诛——姜阁员,你是已经可以记名青史的人物,眼下这些小打小闹,真能让你感到兴奋吗?”为了今天这座虞渊长城,秦人煞费苦心。在河谷大捷之后,秦人并无胜利者的张扬,反而在外交上格外低调,摆出一副“虽胜但伤”的姿态,关起门来慢慢地消化胜利果实。不仅是在麻痹现世诸国,更是在麻痹虞渊修罗,展望整个新野大陆。位在虞渊的武关投影,多少年来不进不退,在修罗族的攻势下,死死守住现世入口。许妄驾临虞渊,只是一次看起来寻常的换防,在过往的那些年月里,他来过很多次虞渊,也没有表现出比其他将领更强的进取心。并无官身的王西诩,悄然赶赴虞渊,更是不被惊觉。就是在这一如往常的换防过程里,许妄暴起发难!强杀修罗君王阿夜及,逐溃军而走,冲散修罗本阵,打穿了修罗战线。更做出全线进攻的姿态,逼迫修罗族迅速收缩防线。又趁着修罗族收缩防线的机会,紧急筑城,连修“嘉峪”、“虎牢”、“山海”三座雄关,与已有的武关真实投影一起,搭成虞渊长城最初的骨架。在这个筑城的过程中,还带兵一路横扫,在扫荡修罗防线的同时,打穿虞渊,去雪国转了一圈。这既是打通秦雪两国之间的虞渊通道,也是在实质上完成对虞渊的分割,更是为了促成秦太祖的超脱。此后才有秦黎合作,才有这条分割线上,虞渊长城拔地而起。在修罗族反应过来后,又是许妄亲自压上大军,不计牺牲,多次与修罗强军对杀于野。把山岭轰成平地,老林打成深谷,军队战损触目惊心。中军帐里的抚恤名单,堆积如山。等到虞渊长城修筑成功,许妄立刻收缩防线,转攻为守,宁可在城头为战友悲哭,也不允许战士们出城复仇。绝不恋战,只求最大化体现虞渊长城的价值。这一系列攻势转换,堪称行云流水,令人眼花缭乱,且每一步都落在关键。不愧是正面击败项龙骧、赢得河谷战争的盖世名将。秦国在虞渊的准备是如此充分。即便没有黎国加入,虞渊长城也能修筑成功。在黎国加入之后,秦国更显从容。这“从容”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以大秦太子赢武为首的激进派,想要在神霄战争开启前,摘下更大的胜果。一颗修罗君王的头颅,一条堪称现世伟迹的虞渊长城,都不能叫他满足。这野心之大,能吞日月!火光在石洞里跳跃,嬴武那双怒虎雄狮般的眼睛,在火焰中放大了野望。嬴武的问题,落在每个人耳中。计昭南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谈不上是否满足。”嬴武看着他:“孤知晓,你计昭南长于争生死,杀性极烈。只有洞真境的李一,能够满足你的胃口。可惜他一步得道,你只好韶华空握。“但你计昭南,难道会就此止步吗?“你和李一的距离是更远了,但也更近。抵达现世绝巅之后,进益更难,他要在极限向外拓展,每一步都千难万难,而你还有高速成长的可能,反倒是多了追赶的时间。“计将军,洞真当然已是不错的风景,但你难道会满足于现状?是否挑战李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挑战未来。孤要带给你的,不止是前所未有的功业,还有你突破自我的契机!”计昭南已经无心追究怎么连嬴武都知道他想挑战李一,看起来这他妈已人尽皆知。他沉默的姿态说明,他已被嬴武的话语所打动。嬴武看向甘长安。甘长安斟酌着道:“人这一生,多少风雨,谁能得一‘安’字?能长安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必强过八岁的我,您说呢?”嬴武不说话。甘长安改为赔笑:“殿下,我还只是一个神临。我家高祖父真的在等我回去喝茶。”对自己人,嬴武就不那么客气,大手一挥:“行动的时候,你负责放哨。”甘不病固然是德高望重,军中宿将,大秦老勋。可也毕竟是嬴姓皇族的臣子。面对嬴武这位几乎是确定能够登临的秦太子,甘长安搬谁都没用,只能将一声叹息咽在心里。他不由得思量……愁龙渡和虞渊长城外,究竟哪边更危险?两处都有姜望,姜望可以抵消。那么李一和嬴武,谁更能惹事?谁更危险?甘长安用余光关注着嬴武,而嬴武看着姜望。临时组成的长安小队,在等待最后的决定。姜望没有立刻说话。嬴武说的话很大,但有一点说得没错——几尊恶修罗的死,的确不能让他心中有太多兴奋。他一直处在飞速成长的状态里,他还在追求更好的修行。他宁可遇到宗湮那样的恶修罗,久战不下,或不敌逃走。他能从中学到更多,收获更多。被以二围四的乌古都他们,厮杀起来,着实不够激情。毫无悬念的战斗,便只是为了完成任务,难以享受战斗乐趣,无法让他迈向更强。嬴武真是极具人格魅力的豪杰,又做足了功课,很懂得对症下药。这样的人,哪怕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也必能起于草莽,聚众成事。但这种人,也极其危险。古往今来,哪个以权势登顶的豪杰,脚下不是累累骸骨?嬴武又道:“姜阁员,孤这次秘密出塞,第一个找的人就是你。因为当日是你第一个对皇夜羽出剑,孤相信你的勇气。重玄遵和秦至臻也是太虚阁员,更是盖世天骄,但孤还是觉得,先得到姜阁员的支持,这次冒险,才有成功的可能。”这么清晰的踩二捧一,姜望就不能沉默了。他缓缓说道:“我还不知殿下的计划是什么。去为一件有希望的事情去拼搏叫勇气,为不可能的妄想而战斗,叫自寻死路。我还很年轻,我不想找死。”嬴武咧开了嘴:“孤要杀皇夜羽。”简单一句,字如惊雷。山洞有那么一瞬间是死寂的,就连火焰也静止了。姜望见惯了大场面,只‘哦’一声:“贞侯来了吗?我们做诱饵?”嬴武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