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的脚步声很轻,但也在耳朵的世界里慢慢远去了。
飘渺不可闻。
祝唯我依然擦拭着他的薪尽枪,动作极慢,极认真。
凰今默就在这个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长裙及地,依然是高贵冷艳,不可侵犯。
“你大概在虞渊厮杀了太久,已经忘了人情世故。”
她对刚才听到的对话如是点评。
她堂堂罪君凰今默,当然不是一个喜欢偷听别人讲话的人。只不过神临强者难免耳聪目明,这两个年轻人在她耳边讲话,叫她如何能听不到?
祝唯我倒也习惯了,只淡声道:“跟虞渊没有关系,我向来便是如此。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不过是弱者报团取暖的方式。”
凰今默下巴微扬,当然是很欣赏他的这种锋芒,但嘴上只道:“他的伤势还远远称不上恢复了,不留他养伤,也不解释几句。不怕他心生怨恨?”
祝唯我只道:“姜望非是哀怨之辈,我亦不是怜弱之人。解释得再多,不懂的还是不懂。懂你的,又何须解释?”
凰今默轻声笑了:“你说你不是怜弱之人,不过他好像也没有多强。你直接对上杜如晦,都没有他伤得严重。”
她明明已经听到了姜望和祝唯我的对话,却还是要这样说,分明是一种情趣。
而祝唯我想了想,竟然很认真地回应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很弱。大约是游脉境?但我追杀了很久的吞心人魔,正是被他纠缠住,也正是终结在他的剑下。”
他语气平静地道:“对于那个时候的我们来说,人魔就已经是认知范围里最可怕的存在了。整个庄国,所有城道院里,只有我敢提枪追杀。而姜望当时弱成那个样子,在摆脱了人魔之后,不仅不逃,竟然返身给了那人魔一剑。害我单杀吞心人魔的战绩,多少有些不完美。”
游脉,周天,通天,腾龙,内府,外楼……
对于在座的两位神临修士来说,游脉境的确已经是太遥远的故事。
“那还确实是挺有勇气的。”凰今默看着他道。
“当然,呃……什么意思?”
凰今默凤眸微抬,眼神似笑非笑:“我刚才听见你们说起拨浪鼓,祝唯我这么有种吗?”
祝唯我想了想,说道:“有时候也可以有。”
凰今默一时没有说话,只转眸看向窗外。
但见夜色如水,星光温柔。
祝唯我慢条斯理地擦拭完了枪刃,把绒布收好,手上轻轻一旋,便将薪尽枪收了起来。
想了想,还是说道:“告诉庄高羡他们凰唯真大人将要归来的消息,没有问题吗?庄国背后,靠着玉京山在,虽然自上次杜如晦受笞之后,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紧密……”
“没关系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凰今默看着窗外的星光,有一种不自觉的孤寂感,像是已经看了很多年:“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父亲的归来。”
凰今默竟然是凰唯真的女儿!
天底下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天底下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恐怕也没有谁会相信。
因为凰唯真已经死了九百多年,而一位神临修士的寿限,是五百一十八年。
非洞真无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