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太的瞳仁明显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淡淡地说:“……你听谁说的?”
“我听你们虞家的一个亲戚说的,他说这件事虞家很多人都晓得,方太太你不会不知道吧?”温一诺是在询问,但是眼里的神情却完全是“我知道你知道”那种笃定。
方太太的声音更冷了,似乎还有着一丝丝颤抖,不过她控制得很好,表情也管理得很好,好像早已有了准备一样,她很平静地说:“对,我知道这件事。那是在我跟虞先生结婚之前,但是这件事,可能跟他没关系吧?唐今宵自己突然离开,把孩子扔下了,虞先生又不知道……”
“自己的女人给他生了孩子,他却能一个月不闻不问?”温一诺嗤笑一声,“方太太你知道了还敢嫁这种男人,你是盲目勇敢呢,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方太太沉默下来,她的手无意识地抓住自己裙衫的边缘,扭出一道道皱褶。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垂下头,露出白净细腻的脖颈,淡淡地说:“……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已经嫁了,既然嫁了,就不会后悔。”
说完她快步走开,再也没有跟温一诺说过话了。
温一诺看着方太太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以前的坚持是对的,爱情真的不是好东西。
女人沾了爱情,不仅盲目到降智,而且可怕到令人难以想象。
她低下头,在手机记事本上在方太太名字后面写了个“存疑”,然后看着自己下一个目标,孤儿院。
准确来说,是收养唐今宵的孤儿院。
……
第二天,温一诺来到阿卡迪市的五月花孤儿院。
这里是她能找到的唐今宵履历上的孤儿院。
这个名字还是从方太太那本相册里看见的,后来证实也是唐今宵曾经住过的孤儿院。
可当温一诺来到这个地址,看着面前树木葱郁,屋舍连绵的红砖楼房,还有门前半人高的围墙上写着的“五月花小学”的标牌,顿时苦笑起来。
这里不是孤儿院吗?
怎么变成小学了?
温一诺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急忙上网查“五月花孤儿院”和“五月花小学”。
感谢万能的网络,她很快搜出了结果。
原来从四十多年前开始,美国就立法,开始用“代养父母(fosterparents)”取代孤儿院系统。
到三十年前,这个系统建立完成,全美国取消了所有的孤儿院,所有没有父母的未成年人,以及虽然有亲生父母,但是亲生父母做出过侵害儿童权益行为的未成年人,都被录入这个“代养父母”系统,由政府出面,把这些孩子放在“代养父母”家里生活。
所以唐今宵曾经生活过的这所孤儿院,三十年前就改为小学了。
她去找有关部门查找五月花孤儿院的原始记录,可是一个当地政府官员告诉她,五月花孤儿院曾经在关闭之前,发生过一次重大火灾,所有资料都已经被烧毁了。
幸亏当时已经没有孩子住在里面,所以只有资料和建筑遭到损毁。
后来的这所五月花小学,是在被烧毁的五月花孤儿院里重建的。
除了名字一样,别的地方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所以她曾经寄予厚望的“孤儿院”,就这样从她的小记事本里划掉了。
温一诺坐在五月花小学大门对面人行道上的小铁艺座椅上,看着那些孩子坐着黄色校车从大门里出来。
还有家长自己开车来接孩子的,学校门口熙熙攘攘,是这个国家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
每个孩子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微笑,穿着整齐的校服,打着小领结,穿着小裙子,高高兴兴跟父母回家。
很难想象这里曾经住着很多没有父母的孤儿。
她在这里一直坐到天色黄昏,才起身离开。
唐今宵曾经待过的孤儿院已经没了,甚至连记录都没了。
这个人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就这样被一处处抹杀了吗?
温一诺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回到自己住的大宅,天已经黑了。
傅宁爵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回复说:马上就到了。
直到她开着车停在车库前,一直站在门前台阶上张望的傅宁爵才笑着跑过来,说:“一诺你可回来了。今天怎么样?找到线索没有?”
他知道温一诺早上出去“找线索”了。
现在他们的道门比赛,已经不再是完全直播,而是选择性直播。
因为一桩人命案的出现,让他们对内容的播出更加谨慎。
但是评委还是能看见参赛选手们的所有行动。
傅宁爵不是评委,因此他不知道温一诺今天白天到底有没有收获。
温一诺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一眼不远处头顶上静静浮着的无人机,笑了笑,说:“打烊了,收工了,无人机你也去休息吧。”
那无人机在半空中斜斜转了圈儿,还朝她点了两下,才唰地一下飞走了。
傅宁爵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拉偏了,他抬头看见无人机的骚操作,吃惊不已:“……这无人机是成精了吧?!它怎么听得懂你说话?!”
温一诺扯了扯嘴角,“无人机里本来就是人工智能系统,再说还有人在背后操作无人机呢,你以为无人机,是真的无人?”
傅宁爵:“……”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在温一诺面前,他总有智商被碾压的感觉,但是却不憋屈难受,反而被她怼一下就神清气爽。
他觉得自己是没救了。
温一诺见傅宁爵也不反驳,反而笑出几分羞涩,她有些感动。
这小傅总的脾气可真是好,她这么对他,他也甘之如饴。
可她不知道,傅宁爵这脾气,也就在她面前服服帖帖。
在别人面前,谁要敢看轻他一点点,那是立刻会转身走人的。
两人一起走进大宅,傅宁爵将她送到她房间,然后马上下楼去让厨师准备开火做饭。
等温一诺收拾好了下楼就能吃晚饭了。
他们刚坐上餐桌,韩千雪居然带着萧裔远来了。
她走进餐厅,笑着对傅宁爵、傅夫人和温一诺说:“小傅总、傅夫人,温小姐,我能不能多请一个人吃晚饭啊?”
萧裔远站在她身边,把一瓶刚买的八二年波尔多红酒放到餐桌上,笑着说:“不请自来,打搅了。”
来者是客,还带了礼物,傅夫人当然也不能没有风度的把人赶走。
她微微颔首,笑着说:“我们正好今天准备的饭菜比较多,还想着要给千雪你打电话呢。来,一起吃吧。”
傅宁爵不客气地拿起那瓶波尔多红酒,啧啧说:“萧总,真舍得下本钱啊,八二年的波尔多红酒,只蹭一顿晚餐?我赚到了!”
萧裔远笑着在温一诺对面坐下。
他身上穿着一件休闲款的蓝黑色西装外套,看不出牌子,但是做工绝对精良,因为对他的身材衬托得太好了,简直像大牌的定制款。
外套下面是一件白衬衣,领口很自然地敞着,刚好露出锁骨的位置。
袖口半卷,手腕上只带一只江诗丹顿传袭系列的烟灰色机械表。
那表的表盘其实是烟灰色中带一点点珠光粉,看上去清朗高雅又闷骚。
少年时期,温一诺在网上浏览过眼瘾的时候,曾经对萧裔远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发了财,一定要买两只江诗丹顿传袭系列的烟灰色机械表,手腕戴一只当手表,胸口挂一只当怀表。
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烟灰色带一点点珠光粉的表盘。
但是这表太贵了,七位数向上的价格,不是一般的工薪阶层能承受的,甚至连做生意的小老板都不能一定买得起一只,更别说两只。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萧裔远终于戴上了她心水的腕表。
温一诺忍不住又往萧裔远胸口瞥了一眼,看清楚他并没有在胸口挂一只同样的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