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虫】
钟五是平留巷钟家第五个孩子,也是钟家唯一一名男丁。
钟家老太太接连生了四个女娃子,直到钟五,才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整日间受着街坊邻里明里暗里的排揎指点,在平留巷里直起了腰板儿。
更让钟老太太觉得扬眉吐气的是,钟五大小就聪明伶俐听话孝顺,日日散学归来,都会跟姐姐们一道去城郊割猪草,长大之后,更是在府尹衙门下辖的的校尉军中谋了个小分队长的职务。
虽说手底下也就领着五个人,但多少也算是官家的人,先前端午的时候,翟大人还亲自给他们送了雄黄酒,这些可不是寻常百姓能有的殊荣。
对于能让老娘面上有光,钟五也是极其高兴,当初母亲生他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儿,所以他大小就念着长大要让老娘样样顺心如意。
有时候去买德顺记的肉包子,有时候去买盛隆祥的蹄筋儿,只要娘喜欢的,他都事事顺着。
今年开春,年纪最小的四姐也说好了人家,母亲的兴致便从四姐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譬如这个月来,每每他回家,都少不得听老娘念叨东家的姑娘贤惠,西家的姑娘孝顺,念到最后,吓得钟五连着好几日跟人换值,连家都不敢回。
不过今儿个钟五却突然极其想家。
这两日雨下个没停,也不知道爹的腿怎么样了,娘的腰还疼不疼。
等今儿个值守完了,还是回一趟家吧,再去富贵街上的盛隆祥买些蹄筋儿给娘带回去。
到时候她老人家念叨就念叨,相看就相看,那些姑娘总不会吃人,哪里就把他吓成这个样儿了?
这样想着,钟五松了一口气,听着旁边的更漏声,起身准备领着弟兄们再去巡视一圈。
洪校尉说过了,今晚尤其守城极其重要,尽管东南西三门不如北门,可是却也不容忽视。
其实按道理他今晚该去北门的,可是校尉说了,北门只要那些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弟兄们去,一根独苗的,只能留在其他三门。
这让钟五很是不乐意,但军令已下,自是没有再改的道理,所以,西门就西门吧,在哪都得好好干!
“北门已有叛军攻城,弟兄们定要提高警惕,莫丢了咱们校尉军的脸面!”
领着弟兄在城楼上巡查,钟五口中的吆喝声一声不落。
洪校尉已经拿下北门,那边交战一起,消息便很快传了过来,所以此时此刻各门都是严阵以待。
哪怕眼下城楼之下并没有任何军队的痕迹,可大家伙儿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是!”
所经之处,所有守城将士发出异口同声的呼喊,在夜色里给予钟五最肯定最安心的响应。
一轮巡视完毕,跟着钟五的几个弟兄发现他驻足,不由道:
“头儿,该咱们歇着了,您不去?”三个时辰一换防,如今该他们喘口气儿了。
“你们先去吧,我还不累。”钟五摆了摆手。
不知怎么回事,许是想到明日便可以回家太激动吧,他的心跳的极其快,便是下去了,讲估摸也歇不好。
与其在下头闷着,还不如正好在城楼上透透气,多守会儿城,等到明日回家好生睡一觉,若是能趁此免了听老娘念叨人家姑娘,那就再好不过了。
钟五笑了笑,忽然觉得今儿个的夜风也不是那么冷了。
看着几个弟兄戏曲,钟五将身子转了过来,往远处的官道上望去。
很快,他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不是因为他借着城楼的灯光看到那个疾驰而来的白色身影,而是因为西北方向的官道上,传来了清晰可闻的行军之声!
“戒备!戒备!所有人戒备!西北方向!有人攻城!有人攻——”
钟五的话没有说完。
年轻的面庞上,仍旧挂着焦急与吃惊的神色,他想要呼喊,想要提醒,却再也说不出一句。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后方的内城中,穿透了他的脖颈。
带血的箭簇在风灯的摇曳映衬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