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君皱着眉头:
“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儿。按照宋传祺和张瑾澜那骄纵的性子,除了会对姬修齐另眼相待,其他人那是一点都瞧不上,可是我怎么瞅着他们对那姓林的小子却像比对姬修齐还照顾?”
就算那林家小子是姬修齐的小舅子,按理来说也该是被爱屋及乌的那只乌鸦,哪里用得着这两位公子这般捧着?
“你还记得吗?上次在醉仙楼的时候,这两个小子对姓林的小子可还没这么好,愣是在旁边看了许久的热闹,最后才出面护那家伙的。”
听郭子君这么一说,卢光彦亦想起上次在醉仙楼闹的那一出来。
的确,上次两人对林小子的态度,和这次的的确相差了太多。
而且他若记得没错,四对四的主意还是这姓林的小子提出来的,而最一开始宋传祺并不答应,还将这小子拽到后头去劝说了一通。
也不知后来二人又说了什么,宋传祺便很快反口应下了此事,张瑾澜听到之后还吃了好大一惊。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的小小细节,在此刻看来,好像处处都是问题。
卢公子蹙了蹙眉头,以他对那林家小子的了解,那并不是一个傻子,相反,此人极其聪明冷静。
所以他当时在醉仙楼里,定然也看出宋张二人对他的态度,这样的情况之下,还提出表面上看起来极度不利于己方的文斗和武斗,那么想来只有一个结果了……
“以宋传祺和张瑾澜那草包的水平,肯定是写不出那两首诗的。如果没有先前透题的可能性,这满园子能为他们捉刀,又有能力对他们捉刀之人,就只剩下同桌共坐的那个林家小子了!”
郭公子适时道出自己的猜测,越发咬牙切齿,“没错,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方才写诗的时候,就是他们那几个围簇在一起,那三个家伙肯定不可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姓林的小子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郭公子哪里能忍,当即准备将自己的发现公之于众。
然而没等他开口,旁边卢公子却淡淡扫他一眼: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光彦,你什么意思?”
“且不说你没有证据,就算有,在这个时候嚷嚷出来,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卢公子深吸一口气,尽可能保持着面上春风般和煦的温雅。
见不甘上头的郭公子还没有想明白眼下的情况,旁边一直沉默的易家三公子易廷岚慢慢出声,戳破惨烈的真相:
“那几个本就是不学无术的名字,就算闹出捉刀的笑话,对他们来说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可一旦落实了那四首诗都是林家小子一人想出来的,你说外间那些人会如何传道此事?”
才名满上都的四大公子,大周最高学府云阳书院的四大才子,四个人在一炷香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诗文,却不如一个小小的商户子侄在半柱香想出来的诗作好。
这还不是最可笑的。
最可笑的地方在于,四大公子每个人只作出一首,而那年纪最小的少年却一口气写出了四首。
尤其是那第四首诗。
尽管安平侯以主旨立意不搭命题的名头,将这首诗落在末名,可但凡有些才情的人,都看得出来,抛出其他所有的立场及态度等因素,这一首,才是今日当之无愧的诗魁。
这样的结果,抖出来有什么用?
让宋传祺等人丢脸?
他们原本就不在意那无才放浪的纨绔之名啊。
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别人恍然大悟,四大公子的才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卓绝,甚至不如一个没入过云阳书院的商户小子,从而让他们成为那林家小子出名的垫脚石罢了。
“那我们就只能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咽下这口气了?”郭公子一咬牙,转过头去,“我不甘心。”
可是,对于在场的几位才子来说,又有谁会甘心呢?
真要计较起来,最不甘心的,应该是一直以来都站在荣誉的最高处,享受着荣光与辉煌的卢公子呐。
“所以,接下来的武斗,只能赢。”
——是的,只能赢。
对于四大公子来说,文斗平局的结果,已经是难看至极的溃败。
武斗哪怕赢了,也才是文武相抵的平局。
可是照着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已经是在尽最大的可能挽尊了。
安平侯府内,侍从们忙手忙脚的布置着武斗的场地。
许是因为娄蠡离去的刺激,又许是因为那最后一首诗的余韵,尽管人依旧不少,但先前的逢迎奉承之声已经化作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卢府饮茶闲聊的几位大人们。
“这样老道的诗文,若非亲闻,老夫实难相信这是一介小儿能写得出来的。”
打破沉默的,是户部侍郎郭芳。
这样年岁的少年人,不应该是子君等人一样的意气少年么?
宝马轻裘,挥斥方遒。
而不是这般似乎看尽一切,对外界之声不屑的通透与自我圆满。
这真的是那小儿所作么?
郭侍郎忍不住怀疑。
“但想尽历朝诗作,却好似从未有前人作过这样一篇。”
说这话的人是礼部尚书张恒年。
不管他为官之道是何,但就才情来说,却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就连掌管云阳书院的易相,也曾主动邀请他在致仕之后,进入云阳书院讲学。
郭侍郎看了张尚书一眼。
不管几家子侄之间的关系如何,但他们几人却都是卢党一派。
按照以往的情况,张尚书从来不会主动评置这些孩子们的事情,可如今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姓张的竟然便出口为那姓林的小子说话了么?
其实这句话说完之后,张尚书很快便觉察到了不对。
尽管他并没有说错,但却不该在这个时候讲出来。
张尚书不由自省起来,是什么促使他这般冲动?
是因为儿子终于出息了,诗文已经能与卢家小子比肩,甚至超过顾家小子一头,终于在几位同僚当中给自己这个当爹的争了口气儿,从而给了他勇气?
还是说自己私藏的那些残本诗集,被败家子儿送个了识货的主儿,而没有被白白糟践,让他终于获得了些许慰藉?
又或者说,自家儿子这次找的好兄弟,终于比以前那两个靠谱了些?
张尚书没想明白。
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那就是这会儿看到郭芳不服气又没法说的模样,他这心里竟然有些该死的痛快。
“虽有不平,却亦可自洽。有这般少年老成的聪慧与心态,若只浪费在商贾之道上,实在是有些可惜了啊。”
云阳书院里,大周朝尊贵相国大人,执掌云阳书院二十几载的院长易伯瑾喟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