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风听出来,林偃月的声音很是愉快,她回来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么愉快的语气。
谢凌风忍不住紧紧握紧了拳,拼命克制着想要走回去捏住她的下巴,然后厉声质问她的冲动。当年她分明答应了要嫁给他,最后却还是背叛了他。他舍不得恨她,舍不得怪她,忍耐了这么多年,等着她忘记前尘旧事,可是如今还是这样,对他冷眼相待,咄咄逼人。
谢凌风胸膛起伏,深呼吸几次才将那股怒气压制下去,抬脚欲走,却听到林偃月的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我到烟花巷之前的那两年去了哪里吗?不想知道,我肩上的伤口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吗?”
林偃月的话像是某种咒语,一出口便叫谢凌风再也迈不开步。因为他已经隐约猜到,那背后一定藏着惨烈到他无法面对的故事。
但是,林偃月并没有给谢凌风继续逃避下去的机会,已经悠悠地开了口:“九年前的那夜,我离开平仲山,其实并没有走出去太远,就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猎户所救。”
林偃月停一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如此才能有继续说下去的勇气,片刻后才接着说道:“起初,我也觉得那个猎户是个老实善良的人,感激他救了我的性命,终归我是不能死的,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他。可是渐渐地,他看我的眼神都怪异起来,一日他喝了很多酒,终于露出本性。我在三丘坛受了檐梅一剑,本来就有内伤在身,而你的那一剑拼尽一身功力,剑气震碎了我的心脉,导致暂时武功尽失,又因为肩上的伤,只能用些拳脚功夫抵抗。”
说到这里,林偃月兀自笑了一下,笑里已经掺杂了凄凉:“最后,那个猎户将两根手指伸进了我肩上的伤口,扣住了我的肋骨。”
林偃月觉得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男人猥琐而贪婪的脸,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便恢复如常。
谢凌风听到这里,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缩。他想起从前,自己的肩上也曾中过一箭,箭上有两个倒钩,乔贯华帮他拔出来的时候,他疼得几乎晕了过去。他不知道被人用手指插入伤口会有多疼,光是想想都忍不住全身发冷。
谢凌风转过身去,就看到林偃月斜靠着床坐在地上,身体裹在那件宽大的嫁衣里,小小的一团,让他想要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却因着心底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愧疚,脚下竟不能移动半步。
林偃月仰起脸,看着谢凌风,一字一顿地道:“凌风,这所有的一切,说到底,都是拜你所赐。”
谢凌风如遭雷击,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林偃月描述的那个场景,仿佛真实地浮现在他眼前,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他将她推向了那个地狱。
谢凌风慢慢走到了林偃月的面前,然后蹲下身去,轻轻将地上的人抱在了怀里。隔着一件外衫,她瘦得似乎只剩下了一副纤弱的骨架,他甚至都不敢抱紧她,只能架着手臂松松地环住她的肩,让那个拥抱显得空虚无力。
谢凌风的声音颤抖着:“偃月,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那个畜生在哪里?你告诉我,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林偃月就那样任由谢凌风抱着,乖巧的像一只猫儿。
方才的只言片语,谢凌风会联想到什么,林偃月已经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了。只是,那两年的故事远比这复杂得多,她只不过摘取了其中的一小部分说给谢凌风听。
她就是要他误会,要他愧疚,要他愤恨。
林偃月的唇边慢慢露出一个凄凉而残酷的笑来,道:“怎么?觉得他碰了你的东西,所以也该死?”
谢凌风听林偃月说出那个“也”字,身体顿时便僵了,他知道林偃月说的是顾檐梅,那是他们之间永远都不能触碰的伤口。
林偃月从谢凌风的怀里退出来,轻笑道:“你觉得,我会让那个猎户活到现在?他早就被野兽啃食,吃得只剩下了一堆带着碎肉和血痕的骨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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