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林偃月便醒了。
室内空无一人,林偃月也不愿意叫人进来,于是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因为,她刚从一个梦中醒来,而那个梦让她觉得无比惶惑和不安。
顾檐梅死后的这些年,她常常梦到他。梦里场景转换,但大都是在平仲山,内容也很简单,似乎是从前寻常的每一天,一起谈天,一起吃饭,一起弹琴,一起坐在松风崖的花架下看晚霞。可是,在梦里她永远都知道那是梦,她记得所有的过程,记得最后的结局,记得顾檐梅会死。所以,无论那些梦境有多么温馨美好,其实永远都温馨美好不起来。
昨夜,她也做了一个梦。梦里漫天大雪,像是在遥远的北方。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雪,和飘飞的雪融为一体,将天地都笼罩得模糊。
她独自一个人走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上,远方小小的村落里房屋像是一个个散落的黑点。她很快就走到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前,屋顶和院子都被白雪覆盖,只能看到暗红色的墙砖。
房前的木门被吱嘎一声打开,从门内走出一个白衣男子。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她知道他在对她微笑。那一笑间,寒风消散,大雪骤停,金色的阳光拨云而来,在刹那间洒满白茫茫的大地。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不觉,已经低低地唤出了一声“檐梅”,虽然她并未看清那人的脸。但是,对方毫无反应,便要回身进门去。
她心中着急,想要往前走,却见门内走出来一个少年,拉住了白衣男子的衣袖,似乎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两人便一起向门内走去了。她心下慌乱,只能急急忙忙地走出去几步,想要将面前的人拉住。
站在门口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齐齐地回头看着她。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看清了白衣男子的脸——萧白雪。
她怔怔地挪不动脚步,心中突然恍惚起来,似乎自己本来要找的人就是萧白雪。她呐呐地叫了一声“白雪”,很轻很轻。面前的人却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已经被身旁的少年拉住衣袖,回身走进了门内。
她看着面前缓缓关闭的木门和那个消失的身影,再一次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她终于无力地跪跌到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过,心中抽痛,真实到根本就不像是梦境。可是,她却只觉得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为什么难过。
天色在瞬间便重新暗下来,阳光消失,只剩下寒风呼啸,大雪飘飞……
林偃月从梦里醒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怔。梦里唤出的那一声“白雪”,仿佛还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于是,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终于在一个夜晚的沉淀后,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紧扣的十指。
擦过颊边的唇。
落在脖颈间的吻。
以及,她心底里不受控制的颤栗。
哪怕只是刹那间的情绪,并不能归类于任何一种感情,也一样让她觉得是对过去的背叛,是对自己的背叛。
这种背叛的感觉,让她觉得无颜和难堪。或许她的心,早已做过暗暗的期盼,希望萧白雪就是顾檐梅。
她希望顾檐梅可以像萧白雪一样,平安顺遂地度过少年时代,长成风流蕴藉的男子,而不是带着万念俱灰的绝望,死在无法成年的十九岁。
她希望顾檐梅可以像萧白雪一样,活成他想要的样子,若雪里的一枝白梅,清清淡淡,干干净净,而不是带着满身污名,躺在一座荒冷的孤坟里。
林偃月陷在纷杂的思绪中,门口突然传来推门的声音,林偃月听着那些脚步声,便知道是婢女们进来了。
林偃月由着婢女们伺候着穿衣梳洗,待坐到铜镜前时,目光忍不住落在交叠的衣领处,这才想起昨晚婢女伺候她更衣时的满颊飞红。该是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林偃月对婢女道:“去唤双双过来。”
婢女应声出去,很快柳双双便过来了。
林偃月吩咐其他人都下去,待房间只剩下她和柳双双时,这才道:“双双,萧白雪的那件狐裘披风,你带过来了吧。”
柳双双点头。那件披风一直作为林偃月行李的一部分被保管着。
林偃月道:“帮我物归原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