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偃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身体无力地跌坐到榻上,眼泪簌簌而落,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桌上的蜡烛终于流尽烛泪,慢慢熄灭了,房间内陷入彻底的黑暗,但林偃月却只是那样坐着,双眼朦胧地看着面前那一片除了黑暗之外空无一物的虚空,四周静到只能听见眼泪落在衣襟上的声音,身体也已经变成了木雕泥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和感官。
林偃月就那样枯坐了一夜,然后看着天光如何慢慢染上窗子,驱逐那无边的黑暗,她突然想,如果心底里的绝望和荒凉,也可以这样被光明驱散,该有多好呢。
然后,林偃月终于站起身来,但双腿早已发麻,站起来的瞬间,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地上摔去,虽然最后的时刻撑住了一旁的小案,但还是跪跌到了地上。本就有旧疾的双腿,此刻愈加嚣张起来,一阵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自双腿间传来,冷汗涔涔而下,让她忍不住低声吸气,却还是咬牙忍住了。
过了很久,待双腿的刺痛感消失,林偃月这才重新站起身,然后唤了店里的婢女过来伺候她梳洗。
离梦泽是罗浮城数一数二的消遣之地,不仅预备着上好的胭脂水粉,绡纱罗裙,连婢女都有着一手梳妆的好手艺。
于是,梳云掠月,施薄粉,描长眉,勾眼尾,匀胭脂,着丹唇,緑鬟如云,发带蕤蕤,长裙翩跹。
房门打开,天光涌过来,一片空虚的白。
她踩着沉稳的步调,一步步走向那片光亮中。
院中开着花,一棵棵高大繁茂的木槿,朦胧成一团团的红云。
花前站了一个人,不用看清,她便知道是他。
晨光尚带着夜的冷,微冷的风里,那人长身玉立。
孤峭,落拓,萧瑟冷落。
和煦,明秀,光芒耀目。
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像是回忆与现实的彼此照影——诀别那日的他,和重逢之时的他。
然后,她看到他转过身来,隔着整个院子清冽冽的晨光,含笑看着她。
她向他走过去,一步步走得很稳,唇边淡淡的一抹笑,不热情,也不疏离,控制得刚刚好。
她停在他面前,却不敢再看着他,而是微微仰起了头,将目光落在那些盛开的木槿上:“物情良可见,人事不胜悲。莫恃朝荣好,君看暮落时。”
萧白雪有些怔怔地看着林偃月,听她曼声吟诵,诗里字句意境都很悲凉,可她的唇角却带着笑,笑意晕到了眼里眉间。
从萧白雪回身看到林偃月的时候,就发现她今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此刻二人站得近了,他才发现她今日妆容格外精致,只是眼睛泛红,双眼微肿,像是刚哭过。
萧白雪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林偃月笑着道:“没有,只是看着这木槿,有点感慨罢了。”
萧白雪道:“朝开暮落,瞬息繁华,确实不免让人唏嘘。”
林偃月笑:“萧堂主能摘一朵送给我吗?一朵就好。”
萧白雪见林偃月笑得有几分调皮,于是也笑着道:“好。不过你可得做好等一下被骂的准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骂萧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