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夏,饱受病痛和心理上折磨的袁绍终于迎来了他生命的最后一段岁月。
此时的袁绍显得苍老了许多,发丝及胡须都仿佛染上了白霜一般,自从稳定河北叛乱之后他他的猜疑之心日益加重,对于身边的谋士及将领都不再信任,连一直深受他器重的辛评、辛毗兄弟以及审配、郭图等一干老臣都被袁绍渐渐疏远。
这日他盘膝坐在正厅内的榻上,突然感到全身寒冷,颤抖不已的右手端着酒樽导致里面的酒洒出来大半。表情愈发狰狞的袁绍只感觉眼前翩翩起舞的舞姬仿佛多出了两三倍的人数,不仅如此,很快连周边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摇晃...
终于,袁绍手中的酒樽滑落到了地上,整个人也向前倒去。
等到袁绍再次睁开了自己的双眼时,自己所躺着的床榻边上已经站满了人,离他最近的就是刘夫人和袁尚,以及支持袁尚的审配、逢纪等人,艰难挪动苍白干裂嘴唇的袁绍注意到了站在群臣之中的崔琰,又再度闭上了双眼。
群臣散去后,刘夫人以及袁尚特地将专司为袁绍诊病的医官单独留下,仔细询问了袁绍的病情,医官对他们说袁绍的病乃忧郁成疾,现在已经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短暂的悲痛之余,袁尚和刘夫人私底下秘密准备着袁绍一旦去世后如何对付袁谭。
走在路上的崔琰心里仍旧无法挥去袁绍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他在思考到底是什么意思。
入夜,崔琰的家门传来了急促而又刻意压低的敲门声,侍从将门打开后发现居然是追随袁绍多年的近侍,不敢怠慢的侍者赶紧将其引进屋内。
一见到崔琰侍者便语气慌张的说道:“崔先生,主公请您速速前去。”
这下子崔琰终于确信袁绍之前对自己暗中所示的眼色果真是有文章的,不敢迟疑的他当即跟随侍者绕过了袁尚在袁绍居所外布置的岗哨,走进了袁绍的寝室。
看到袁绍的脸色已经如同白蜡一般毫无生气,崔琰自知他时日无多,便拱手弯腰行礼:
“崔琰参见主公。”
本来闭上双眼的袁绍听到了崔琰的声音缓缓睁开了双眼,转而扭过头看向崔琰,没有力气抬动手臂的他只能无力的勾了勾手指,崔琰知道袁绍是唤自己走近一些,便直起身快步走到袁绍的床榻边,小声问道:“不知主公深夜召唤,所为何事?”
袁绍艰难的抬起自己的右臂,崔琰不忍他如此吃力便双手捧起袁绍的右手,哪知道袁绍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握住了崔琰的右手,口中呢喃道:
“我的时间不多了,群臣之中我能够信任的人也只有先生了,现有一事相托...”
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说完袁绍就难以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大声喘着气看起来十分吃力。
崔琰低头接过了袁绍的话:“主公有何吩咐但请直言,在下必效死命。”
好不容易调匀呼吸的袁绍继续说道:“我早就拟好了一道密信,烦劳先生替我交给熙儿。”
说罢袁绍看了看站在床榻边上的近侍,近侍知道袁绍的意思,转过身捧着早就准备好的兵符及传位文书走到了崔琰的面前,崔琰看到这些东西大致猜到了袁绍的想法:
“主公的意思是...”
“谭儿虽是长子却才智平庸,难以堪当继承者之位,尚儿虽然平日里素来令我喜爱,但是他的才能也比谭儿高不到哪里去,唯独熙儿有深远的谋略和眼光,能够稳定河北四州的人只有他,我想恳请先生即刻起身将冀州牧的印绶和大将军的兵符交给袁熙,让他主持大局。”
在崔琰来看眼前的袁绍显得格外的诚恳,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对他死后局势的不安和担忧,语气中更加体现出他对崔琰的苦苦相求,令崔琰难以拒绝。
这个时候的袁绍甚至十分的清醒,也许正应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袁绍临死前作出了立嗣决定是十分英明的,为了整个河北的未来,崔琰也并没有理由拒绝。
正当崔琰准备开口应允的时候,大门被一双手粗鲁地推开。
回头望去门外火把林立,身着铠甲的袁尚手执利剑站在了门口。
见此状崔琰知道事情似乎已经是败露了,而袁绍看到袁尚带着兵马围住了自己的府邸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约束他了,一时急火攻心口吐鲜血而死。
袁尚执剑走进厅内,沉重的步伐在寂静的屋内产生了令人窒息的回声...
“父亲深夜召先生而来,是不是有什么重大之事相托呢?”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中每个字都充满杀气,崔琰感觉袁绍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便从袁绍的床榻边站起身十分从容的回答:“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并无什么大事相托。”
“哦?”
显然袁尚对这样的话并不相信,他侧过脸眯起眼睛看着低着头的崔琰,话语中的杀气慢慢淡化了一些,转而变得缓和起来:
“也罢,既然是这样的话就请先生回去吧,等我继承父亲爵位后还需多多仰仗先生...”
袁尚在审配等人的帮助下基本控制了邺城,严防驻守在黎阳的袁谭,阻止其进入邺城,连离袁绍如此之近的袁谭都无法与袁尚抗衡,更加别说远在幽州的袁熙了。
崔琰明白现在的大势已经完全偏向了袁尚这一边,为了排除异己袁尚是绝对不会客气了,所以并没有将袁绍临终所托之事泄露,安安静静的拱手退去了。
等到崔琰离开袁绍寝室后,身旁的偏将对袁尚说:“难道就这么放崔琰走了么?”
袁尚微微笑道:“崔琰的才能的确值得我留他一命,等到我继位后他自然会归顺于我。”
三天后,审配等人篡改了袁绍临终前的遗志,在刘夫人作伪证的帮助下立袁尚为冀州牧。
得知此事的袁谭心中有所不甘,在郭图的建议下以黎阳城为根基自封为车骑将军,虽然并没有明面上与袁尚撕破脸,但是却也表面立场不听其号令。
另一方面对于幽州的袁熙袁尚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办,然而正当他焦急之时,袁熙从幽州发来了紧急书信,说明了自己愿意拥护他为合法的继承者,这令袁尚心中的疑虑顿消,仍旧让其当幽州刺史,并且妥善照顾他留在邺城的妻子甄宓。
为了安抚袁谭自己守好黄河防线,袁尚假意答应给与粮草兵马以维系袁谭的军队开支,并且遣逢纪前去当说客,然而袁尚所给予的兵马实在是少得可怜,袁谭向袁绍发信要求更多的兵粮结果遭到了袁尚无休无止的拖延。
得知袁谭和袁尚之间的硝烟味越来越浓,袁熙十分担忧兄弟二人会自相残杀,特地致书袁谭劝告他不要意气用事,万事要以袁家的稳定为重。
可惜的是袁谭并没有听袁熙的劝告,一时冲动将逢纪处死,彻底与袁尚决裂。
与此同时怀孕九月有余的张凝临盆在即,郭嘉因为二袁相争的事情很少能够顾及到她,多数时间都与曹操、荀彧等谋士商议寻机出兵的事宜。
处事周详的荀彧特地让自己的女儿荀鹂经常前去郭嘉住处陪伴张凝。
张凝与荀鹂两人一见如故,迅速结成了金兰之谊,知道与郭嘉聚少离多的张凝平日里一个人在家,便经常往郭嘉住处走动,每次去她都会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安胎香囊以及花茶。
与荀鹂关系愈加熟络的过程中,张凝逐渐察觉到荀鹂每每谈及与郭嘉和荀彧有关的人时,总会不厌其烦的提起陈群的名字,在话语之中也不乏对其的欣赏以及爱慕。
“陈群与你父亲名列‘颍川八士’之一,是当世有名的贤达,你的眼光很好。”
坐在庭院木阶上的两人手中端着茶盅边晒着太阳边聊天,看出荀鹂心事的张凝直接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若是你们能够在一起的话,我想也必定会传为佳话的。”
虽然听张凝这么说荀鹂和很开心,但是一联想到现实她的笑容很快便如石子投入水面时泛起的涟漪迅速散去了:“可是我却一点都看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有的时候我觉得陈群的心中似乎藏着什么不能对人言明的秘密一般,从这次见到他开始我基本没有看到他的笑容。”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过去,尤其是有才能的人,必定都有令他难忘的往事...”
话未讲完张凝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剧痛,令她难以再正常言语,荀鹂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吓了一大跳:“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然而张凝已经痛到只能咬牙忍着说不出话来的程度了,荀鹂见大事不妙赶紧扶住了她:
“我赶紧去叫郭嘉先生回来!你先撑一下!”
这个时候的郭嘉正在曹操府中与曹操等人商议何时出兵攻打黎阳,只见张凝气喘吁吁的闯入议事厅,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郭嘉说:“快...快...姐姐要生了...”
一听这话郭嘉顿时没有了再商议军国大事的心情,曹操笑道:
“快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文若商议就行了。”
“谢曹公...”郭嘉拱手后便急忙跟着荀鹂快步赶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