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夏侯徽逝世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
每年来到夏侯徽的陵墓前,司马师总会想起她去世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心情也会很复杂。
这一次也不例外。
阴沉的天空渐渐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像是给这个凄冷的小山丘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收起伞后的司马静跪在铺好的毡子上向夏侯徽行跪拜礼,而就这么原地站在这里凝视了夏侯徽的墓碑后,司马师开始在火炉内点起火,随后不顾赃湿蹲坐在草坪上,将祭祀所用的黍稷梗一点一点洒进了香炉之中。
对于司马师来说,毒杀夏侯徽是他心中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时他的身后渐渐传来了脚步踩踏草地的声音。
“你来了...”
即使是在没有转身去看的情况之下,司马师也能十分肯定的确认这个人的身份。
毕竟能够在这一天来的人,除了自己和女儿之外,就只有身为夏侯徽唯一血亲的他了。
“是啊,但还是比你晚了一步...”
夏侯玄一手撑着伞,一手拎着装有祭祀用品的提盒,缓缓走到司马师的身旁,同样蹲下身子将手提盒中的饭菜瓜果一一取了出来,但却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司马师一次:
“每年你都会来得比我早,我想着这次早点出门兴许会有例外,现在看来还是不及你。”
“舅舅,您也来了。”
司马静见状赶紧上前帮助夏侯玄,唯有看到司马静的时候,夏侯玄才稍稍露出些笑容,因为疼爱司马静的缘故,夏侯玄也不由得想到了她的终身大事:
“丫头,都快三十了还不成家,难道想当老姑娘吗?”
见夏侯玄提到了自己的婚事问题,司马静并不像以前那样急于回避躲闪,夏侯玄反而从她的脸上看出了少许的羞涩和腼腆。
虽然至今仍旧没有成婚,但夏侯玄也经历过令他终身难忘的爱情,所以他一眼便看出了司马静的心思:
“怎么?有意中人了吗?”
一直没有参与他们舅甥之间谈话的司马师,一听到司马静有了意中人,对此毫不知情的她不由得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什么时候的事?这人是谁?”
在父亲和舅舅的“压迫”之下,司马静只得老实交代:
“其实我也只见过他一次,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这种情况之下,司马静只能将先前说给司马凡的那些话,几乎原封不动的对司马师和夏侯玄再说了一遍,毕竟事实确实如此。
听到司马静声称与这个不知名的男子仅有一面之缘,两个人内心泛起了涟漪再度平息了下来,毕竟以目前的线索来讨论司马静和这个男子的婚事,实在是太过渺茫了。
看了一眼夏侯徽的墓碑后,夏侯玄叹了口气对司马静说道:
“静儿,如果你真心喜欢上哪个人的话,千万不要犹豫,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或许,无论是你或是他,都不会再有明天了...”
此话一出,司马师立刻从他的口吻之中觉察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因为在夏侯徽的陵墓前由夏侯玄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实在让司马师不得不去多想。
正当司马静为夏侯玄那晦涩难懂的一句话而摸不着头脑之际,夏侯玄又看向了陵墓边上开满的桔梗花田,转而开口对司马静说道:
“静儿,去给你母亲摘一些桔梗花吧,你母亲生前最喜欢这个了。”
待到司马静拎着篮子走远后,一直很少说话的司马师这才张口问夏侯玄:
“你刻意把静儿支开,是想和我说什么吧?”
夏侯玄俯视着眼前正在盛开着的桔梗花田,随即回答道:
“我记得徽儿死了之后,是你亲自为她选择的这里作为陵墓,不仅如此,你还带着静儿她们亲自栽种了这些桔梗花,当时,我打从心里认为你是真心爱着徽儿的,也认为徽儿能够嫁给你实在是生平最幸福的事。”
司马师感觉夏侯玄的话就好像是在缓缓揭开自己内心封存已久的疮疤,他几乎可以确定夏侯玄已经知道了当年夏侯徽死亡的真相,这也就意味着司马师和夏侯玄之间那份仅存的情义,将会因此而荡然无存。
甚至是反目成仇的开始...
不过在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关口,司马师还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他依旧心存侥幸,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那现在呢?”
“现在?”
听司马师这么问自己,夏侯玄因回忆过往而沉醉其中的淡淡笑意,立刻烟消云散了,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夏侯徽的墓碑: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或者说这个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来回答才更为妥当。”
他转过身与司马师四目相对:
“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对徽儿都有着深厚的感情,因为我了解你,你在为徽儿落泪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逢场作戏。你为了替自己的四叔报仇,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不得不亲手杀了她,徽儿虽然是我的妹妹,但是因为她的嫉妒之心而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你这么做我也可以理解...”
说到这里夏侯玄的声音略显哽咽,含在眼眶里的泪水眼见就要夺目而出:
“可是子元,我真的很想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后悔吗?如果再给你选择一次,你还会做出一样的决定吗?”
面对夏侯玄这样的质问,司马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和她在这一生谁到底欠谁的问题上是永远来算不清楚的,她在我最关键的时候不惜一切帮助了我,可是她亲手杀死了四叔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我亲手杀她报了四叔的仇,了却了她亏欠我的,可是我亏欠她的却再也没有机会还了...”
从司马师那低沉的声调之中,夏侯玄能够感觉到他所说的全部都是肺腑之言,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无奈,作为夏侯徽的兄长他应该痛恨司马师,可是得知了前因后果的他根本就恨不起来,因为他是夏侯玄,明辨是非的夏侯玄...
摘满了整整一篮子桔梗花的司马静回到了夏侯徽的陵墓前,可是当她回来之后却发现陵墓前只有司马师一个人,到处寻找夏侯玄的她终于在下山的小道上找到了他:
只见他一个人撑着伞,身形孤伶的向前走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司马静从夏侯玄的背影中感觉出一丝悲凉,她扭过头问同样注视夏侯玄背影的司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