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近半个月的奔波,司马昭回到了洛阳。
一回到家中,司马昭就询问自己的妻子王元姬:
“她现在如何了?”
虽然司马昭并没有明说这个“她”到底是谁,可是王元姬却很清楚,他所指的除了司马凡之外,不会有其他人了。
为此王元姬也显得很忧伤:
“自从静儿拿着伪造你笔迹所写的书信冤杀了她的两个儿子之后,凡儿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府中,我和大嫂好几次去探望,都被拒之门外,听说已经数日不曾进食了。不过好在邓贤(邓艾与司马凡所生次子)之妻徐氏刚刚怀上了身孕,要不然的话邓家可就真的要绝后了…”
邓艾血脉得意保存这件事,对于司马昭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他也做出了决定,亲自登门去探望司马凡。
此时的司马昭在魏国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为他主君的魏帝曹奂,可是这个身份在邓候府门口却没有丝毫的作用,他遭到了阻拦,家老十分为难的对司马昭说:
“晋公,您还是回去吧,夫人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您了…”
司马昭看了看府门之内,又看了看家老,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是自己夺走了他丈夫和儿子的性命,他不想因为这件事为难任何人,也不想给司马凡难堪,便准备打道回府:
“我知道了,好好照顾她…”
就在司马昭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后,侍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冲着司马昭的项背喊道:
“晋公请慢,夫人有请。”
没想到司马凡会愿意见自己,这倒让司马昭有些始料未及,随后他跟着侍女来到了一间卧室的门口,侍女将司马昭引到这里之后便行礼离去了,而司马昭则伸出双手缓缓将门推开。
在敞开门的那一刹那,屋内燃烧着黍稷梗的焦灼味和燃香的气味便从敞开的门缝迎面弥散开来,整个屋内看起来烟雾缭绕,即使是隔着的距离并不远,司马昭却还是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屈膝跪在自己的前方。
他迈脚跨进了门槛,一步一步走到了司马凡的面前。
当他终于看到司马凡时,司马昭才惊讶的发现,司马凡已经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宛若一纸白绸看不出任何的血色。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孝服,正对着自己面前的几樽,一面弯下腰双手捧起黍稷梗亲情丢到面前的火炉之中,一面微微开启那干涩的嘴唇:
“是晋公来了…请恕民妇重孝在身不便行礼…”
司马昭看到灵位上清楚了刻下了邓艾以及他三个儿子的名讳,随即问道: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
司马凡面无表情的答道:
“是啊,想想真是讽刺,当初是你极力帮忙,把我和夫君的手拉在了一起,现在又是你亲手把我们拉开,并且拉到了再也无法碰触的距离,顺带连我们的三个儿子也一起为之陪葬,这是否就是所谓的斩草除根呢?”
见司马昭用着阴冷毫无感情的口吻来和自己说话,发泄着内心的怨恨,司马昭的情绪并没有随之而发生变化:
“无论你信或不信,邓贤和邓朗之死都不是我下的命令。至于邓艾和邓忠,我并不否认和他们之间已经到达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听到司马昭这么说,司马凡轻轻冷笑了一声:
“我知道,伷弟已经和我说过了,是静儿假传了你的命令,不过这样就能够和你撇清关系了吗?如果不是你执意要除掉邓艾和忠儿,静儿又怎么会有机会来假传命令?因为整个洛阳都已经知道了你对他们的态度,廷尉又怎么会仅凭一纸文书就杀了我两个儿子?”
这一席话令司马昭无从反驳,因为司马凡说出了事实,他心里很明白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她争论下去根本毫无意义,只会让司马凡心中对自己的仇恨愈来愈深,所以他索性讲话题从邓艾父子方面移开,转而对司马凡说道:
“你可以放心,邓贤的骨肉我会好好保护的,也算是给邓艾留下血脉,你们以后就继续住在这里吧,所有的供应我…”
“不必了…”
还未等司马昭说完,司马凡就轻声干脆的打断了他:
“我已经无法再以司马家一份子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了,所以恳请晋公奏请陛下降诏,将我们这两个孤儿寡母流放出京。另外还请晋公将我司马凡的名字从族谱之中抹去,你我兄妹之情缘尽于此,之后再无任何干系…”
见司马凡说得如此决绝,司马昭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她改变心意,可是让他现在就口头上承诺司马凡这件事,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一无声离开的方式来表示出自己对司马凡请求的默许。
司马凡转过身对着司马昭的背影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礼:
“多谢晋公成全…”
第二天,在司马昭的奏请之下,魏帝曹奂就邓艾和钟会谋反之事正式降诏:
一、将邓艾之妻以及邓贤之妻流放西域;
二、褫夺钟会生前所有爵位,其养子钟邕因追随其在书中叛乱被杀,令一养子钟毅在洛阳配合其母司马静伪造司马昭书信,导致邓艾两子被冤杀,孤儿连同钟邕妻儿以及钟家在内的所有人一律关押于廷尉。在审讯之后,处死钟邕遗留诸子,以及钟毅父子数人,女眷一律流放。但朝廷念在钟繇和钟毓对大魏的功勋,赦免了钟毓的长子钟峻以及幼子钟辿,钟峻仍可承袭钟毓生前的定陵候爵位。
司马昭对钟毅和钟辿的网开一面,完成了他对钟毓临终之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