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大喜过望,摆出要把厨房搬空的架势,整治了一桌子菜,他手艺还行,知道他们是中原来的,煮东西也不像西虞人喜欢的那般口重,他若是在中原,开个馆子生意应当不错,可惜生不逢地。
不过子初对国师的盲目崇拜和过分敬爱实在是让夜漓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在他眼中,国师是这个世上最伟大,最善良,最满腹经纶才华横溢,最悲天悯人心怀天下的圣人,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夜漓本来是想多打听打听他们二人的关系,但受不了他一说到国师,便是一脸的花痴沉迷状,说到国师如何关心疼爱他时,欣然抖动着肩膀,激动地握紧了双手,小脸红扑扑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浑身散发着一种从内心透出来的愉悦。
他说,这辈子从未有人待他这么好过,在他眼里,国师就是他的神明,是他凄苦人生的一道光。
夜漓怕自己再听下去,连饭都吃不下了,也就不再问了。
便是没有继续问下去,心中也大致了然,她虽然不大能理解两人之间这种异样的情状,但也有所耳闻,在中原,不管是皇亲贵胄,翰院书生,还是市井商贾,地头百姓,当中也有不少有这种断袖之好的人,还都是这种俊美少年。
子初年纪还小,对情感尚还处在懵懂,简直比夜漓还榆木疙瘩,也就无谓揭穿,便让他保留心中那份纯粹吧。
他们四个围桌吃饭,吃了一会儿,子初指了指鹤青的右眼问:“大人的眼睛,是得了什么眼疾吗?”
当初刚把他救醒时,子初就是被鹤青右眼的黑纹给吓坏的。
眼罩待得久了,鹤青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夜里睡觉都不脱,不经人提醒自己都没注意,这会儿下意识抚了抚右眼道:“吓坏了吧,别害怕,我眼有微恙,不碍事的。”
“哦...”得知恩公没事,子初又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了。
晚上,夜漓与鹤青并排坐在床上,舒服地泡着子初端来的洗脚水,二人酒足饭饱后,夜漓就懒怠动弹了,确实也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鹤青提议休憩一晚,他们和竹七三个便在这别院住下了。
“我猜得没错吧,他们两个是这种关系没错吧?”夜漓左右手大拇指弯曲相抵,做了一个她自己以为很缠绵的手势。
“什么关系?”鹤青假装听不懂。
夜漓略有些羞赧,也就没有接茬,自顾说道:“但那就很奇怪了,那个二皇子见到皇后时说的话,分明也是意有所指,就差没在皇后脖子上挂个破鞋了,唉,混乱,太混乱了,西虞皇室还真是乌烟瘴气得紧。”
她说着身子向后一倒,便躺下了,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帮她擦脚,轻柔舒缓,一股温热感从脚底心蔓延上来,暖暖地很受用,夜漓也是太累了,居然就这么躺着睡了过去。
睡到半夜,夜漓忽然被窗外的一阵响声惊醒,似是有人在这别院墙外打斗,她方才正在做一个很混乱的梦,这几日发生的事,见到的人,像皮影戏一般在脑海中放映了几遍,白瓷壶、国师府、古井、黑晶石、皇后...梦中的她好像窥探到了真相,将所有事都缕清了,这一切好像远在他们到达西虞国之前就在酝酿中了,但猛然一睁眼却又什么都忘了,只看到鹤青和她面对面躺着,亵衣微敞,黑发披散,他趴着睡,一只手垫在脸下,与他白日里清风霁月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不相同,感觉乖很好欺负,让人莫名想与他亲近。
夜漓咽了咽口水,听着外面打斗的声音,心想着正事要紧,便没有吵醒他,披上外衣独自出去了。
时丑末寅初,屋外一片漆黑,只那一弯嵌在黑幕里的朔月,还顽强地发出微弱的荧光,风拂过树叶,萧萧索索,树影如鬼影,本是寻常小院,这会儿竟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这时,两个人影突然飞到屋顶上,各执武器,“呯呯嗙嗙”就是一阵乱斗,那二人其中一个身形略矮小,另一个则裹着一身长袍,蒙着面,头带斗笠,身影看上去都有些眼熟,周围的诡异气场,便是从那斗笠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夜漓的魂魄被困在这具肉身上,魂力施展不开,只好翻手变出她那鸡肋的魂器,飞身跃上屋顶,她离斗笠人越近越觉得不对,而另一个身材矮小的人已经被她认出来了。
他不就是领了“勇”字牌和“北”签的那个大食怪羽飞吗?他怎么回国师府了?莫非是发现了些什么?
夜漓记得他是单独行动的,那眼下追杀他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反正凭夜漓的直觉,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人了。
但是看着他肉身完好,也没有身上长鳞,头上生角,背后也没有翅膀,屁股上也没有尾巴,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夜漓一边和羽飞联手对付他,一边脑子里飞快地回想。
单看这个“人”的装束叫夜漓想起了那个不声不响,独来独往的蒙面剑客,但昨日见到他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过一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斗笠人出招悄无声息,一柄看上去格外笨重的铁剑,被他舞得如同鬼魅一般,他见夜漓飞掠过来,他须得以一敌二,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有种猎物送上的兴奋,他的剑法跟鹤青的比,显然缺少章法,招式变换也不够多,但更加疯狂凌厉,而且这一把是重剑,跟鹤青那把捡来的,如孩童刚学剑时用的自然不一样,到了不能抵挡之时,便是硬砍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屋顶下,被打斗声惊醒的竹七和子初从房中走了出来。
“夜漓,你一个人站在屋顶上,在干嘛呢?”竹七揉了揉眼睛道:“吵到我们睡觉了。”
原来只有夜漓一个穿着贴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另外两个都穿得黑漆漆的,乍一看,还以为她梦游呢,一个人在那里拳打脚踢。
“闭嘴,快滚回去!”夜漓低吼。
这斗笠人见谁杀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竹七和子初战力弱,立刻调转剑锋,直奔他们而去,可怜他们刚醒,还有些睡眼惺忪,连危险靠近都没有发现,竹七到底是蛇妖,敏锐地感到异样,但已经来不及了,斗笠人的剑锋已经逼到二人面前,这时一股无形的剑气在地上划出一道口子,将斗笠人的剑挡开了。
一个白色的人影掠过,挡在竹七和子初面前。
夜漓松了一口气,幸亏鹤青及时出手,回头一看,羽飞摆脱斗笠人的纠缠,早就逃到不知哪里去了,她从屋顶上跳下来,与鹤青分立斗笠人两侧,防止他逃跑,她玩转着手上的匕首,面带笑意,步步紧逼。
她的这把魂器构造奇特,说是匕首也使得,说是袖箭之类的暗器也行,有时还会随她的心意变化成梅花刺,先前由于夜漓并不擅长近身战,所以使得少,近来用着用着,倒是称手了不少。
斗笠人反手将剑立在身后,另一只手食指中指竖起,贴面举起,好似站着打坐一样。
高手过招都知道先发制人的道理,但有时候谋定而后动却更能占得先机,鹤青、夜漓和斗笠人都立于原地,都在等待一个出手的好时机。
那边子初吓得浑身哆嗦,连站都站不稳,夜漓道:“竹七,把子初带回房里。”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斗笠人就抓住机会发难了,重剑生风,霍霍而至,与夜漓短兵相接,鹤青立刻前来解围,斗笠人双手握住剑柄,只一劈一划,反复使这两招,就将鹤青打退,他们都有伤在身,打得十分小心,免得露了破绽,猩红的魂力如电流一般在夜漓身上闪烁,只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的,勉强能防身而已,甩出去的魂鞭也迅速在空中消散了,打斗中,夜漓瞥了斗笠人一眼,吃了一惊,只见他全无黑眸,眼白上还布满血丝,眼睛周围的皮肤全烂了,如同剥落的墙面一样,皮肉就这么挂在脸上,荡下来。
她趁着斗笠人与鹤青对阵,想去偷袭,却发现她的短刃根本砍不进去,她立刻转变攻势,推掌而去,拍在他的脊梁骨上。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仿佛他像是棺材里的千年老尸,身上的肉都风干了,只有一层皮贴在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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