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鸟载着我翱翔九天,徜徉在蓝天白云间。 不得不说,这可比烟落居的秋千过瘾多了。 我想,要是哪天我也能会这飞天遁地之术就好了。 我拍了拍栎鸟说:“这次可真是麻烦栎兄了。” 栎鸟说:“不麻烦,武神殿下平定蛮荒有功,天帝为表彰其功劳,定于今日在九霄宫云汉殿设宴招待众神诸仙,我本就是要代我家仙翁去送贺礼的,顺路而已。” 他身上的羽毛,又软又密,我坐在它的背上,飞得很安稳。 我说:“可是我听说月神宫挺远的,不会绕路吗?” 栎鸟说:“没事,我飞得快,一会儿也就到了。” 他虽这么说,结果还是飞了很久,我躲在栎鸟云朵般洁白的羽毛里,任冷风呼啸都不觉,飞得我都快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惊雷把我吵醒。 我睁眼一看,好家伙,这是变天了呀,离开昆仑那会儿,还是天光明媚,转眼已是已是乌云密布,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当远处的云层降下闪电,才勉强能看清前路,“轰隆隆”雷声不断,狂风愈加猛烈,连栎鸟都不能飞得这样稳健了,东倒西歪。 这哪是天界,我还以为睡了一觉,飞到魔界了呢。 我有些害怕,抓紧栎鸟,似乎是把他抓疼了,他回头安慰我:“别怕,就快到了。” 栎鸟开始逐渐降落,下方陡峭的悬崖上立着一座孤堡,在风起云卷中,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思。 我不禁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东极山,”栎鸟说:“喏,那个就是月神宫。”他朝孤堡飞去。 “看着是荒凉了些,主要是这里地处偏远,乃是天界和魔界的交汇之处,平时很少有人来,但毕竟还是属于天族地界,其实很安全的。” “你看前面,”栎鸟又说:“那是长生海,这片海几乎没有办法穿越,是隔绝天界和魔界的天然屏障。” 我顺着栎鸟飞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望无际,汹涌广阔的景象中,隐隐似有惊云巨浪,水汽缭绕,浓雾弥漫,海天一线,一时竟分不清那漂浮的是浪花还是云朵,那磅礴之气,只看一眼,就跟丢了魂似的,心灵激荡,深深为这自然之力所震撼。 栎鸟落在月神宫门口,这儿跟金碧辉煌的天宫完全不一样,黑色雕花的大门,灰白的宫墙都透露着沉重,门口立着两尊蟾蜍,隐隐有桂花香气飘来,月神宫也不像碧莲说的那么阴森恐怖,但怎么说呢,就是别扭,黯淡无光,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不像是一座神殿,叫人欢喜不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栎鸟道。 我向他作揖行礼:“多谢栎兄。” 目送着栎鸟飞走,我才想起来,待会儿我该怎么回去呀?真伤脑筋,想叫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算了,说不定月神是个和善的女神,见我灵力低微,又不会仙术,能顺手借我一些飞行的法器之类的,还是先进去吧,于是我叩门,却无人应答,就又叩了两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仙娥探出头,兴许是见我脸生,警惕地打着我问:“仙子从何而来,到月神宫来所谓何事?” “我来自玉虚宫,是代王母娘娘来给月神大人送些东西的。” “玉虚宫?”仙娥脸上疑云更深,不大情愿地说:“那请先进来吧。” 也许是常年闭门不开的缘故,月神宫的宫门似乎格外沉重,一开一关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宫内则是十分安静,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弄得我也只得小心翼翼的。 “月神大人挂星布夜方归,现下还在休息,你坐一会儿,等我去通报一声。”引我进门的仙娥说。 这时,又迎面而来一位仙娥迎面,唤了一声:“欣慈姐姐...”接着她看见我,便立定不动了。 欣慈道:“长秋,带这位仙子去流萤殿坐坐吧。” 长秋看了看我,神色古怪地问:“这位是...” “这位是玉虚宫来的仙子。” 仙子?这可折煞我了,我哪是什么仙子,不过是被打发来跑腿罢了。 “玉虚宫?”长秋与欣慈咬耳朵:“大人上位之后,我们和昆仑山可就没什么交情了,三千年来互无往来,这会儿怎么巴巴的派仙子来我们这里?” 欣慈朝她使了个眼色:“先别问这么多了,等我回禀了月神大人,再做计较。” 我跟着长秋来到流萤殿,无事可做,便四处张望了一下。 月神宫和孤月,悬崖为伴,实在是太寂寥了,宫殿四处都黑漆漆,静悄悄的,就跟点个灯或者出点子声音违反天条似的,到处都只有黑纱装饰,好在黑纱上镶了些碎钻,像极了黑夜里天上的星星,不一会儿有仙娥奉茶来,我揭开杯盖一看,连茶水都是黑色的,便不敢喝了,搁在一旁。 我与长秋无话可说,只好局促地搓着手,甚是尴尬,过了好一会儿,欣慈才终于回来了,对我说:“抱歉让你跑了一趟,月神大人尚未起身,不能见你了,你要送的东西,给我便是了。” 我自然愿意交了差,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刚要把金盒递给欣慈。 这时,殿内一个声音响起:“慢着。”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靡靡,细若游丝,却是短促顿挫。 我一惊,手一抖,没拿稳,金盒便掉在了地上,裂开了。 奇怪的是,地上的金盒碎片居然在动,似乎地下藏着什么东西,我与两位仙娥都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屏息观察,没过多久,碎片底下竟然爬出两条几寸长的黑色蠕虫。 蠕虫看着胖乎乎的,浑身长满尖刺,却爬得很快,刚钻出来就想趁着殿内昏暗逃走,刚爬出一小段,两枚银钉嗖嗖射来,蠕虫被钉在地上,登时就死了,化成一滩黑色的水。 我正看得目瞪口呆,那声音又问:“你送来的可是栯木果?” 我不知发生何事,只得老实点头。 一个黑纱覆面的女子从帷帘后面走出来,女子眉间有月形刺青,一双美目像是嵌在脸上的明珠,秋水明眸,灿若星辰,虽然她全身都裹着黑纱,倒是不显得沉闷,薄纱紧贴,显出了她曼妙的身姿,便是只露了这一双眼睛,也知是个美人了。 莫非这位就是月神大人了? 长秋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谋害月神!” 我一听脑袋一嗡,这盒子是碧莲给我的,我哪知道里面藏着两条大虫子啊? 谋害月神?我跟她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谋害她? 冤枉啊!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难道我又惹麻烦了? 我百口莫辩,只得下跪道:“月神大人,我实是不知情,绝对没有要害您的意思,还望月神大人明鉴。” “你说,你是玉虚宫来的?”月神问。 “是…是。”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玉虚宫与我素无往来,怎么会派你来送东西来?”月神蹲下身,揭开金盒的碎片,欣慈看上去颇为担心,想阻拦,月神却说:“无碍。”说着,拿起一只摔碎的栯木果,举到面前,看着汁水滴滴答答的落下,说:“栯木果确实难得,可炼丹入药,只可惜这果子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生虫,生的虫叫渠蝇,对寻常神仙倒是无碍,但我月神宫却用不得。” 我有些紧张,哪里还敢问她为什么月神宫不能用。 月神冷笑:“哼,看来让你送东西来的人,是极恨了你的。”她素手一扬,顶上的黑夜立刻变成了白昼,整个宫殿也跟着明亮起来。 原来这里的一切都是月神用术法变幻而成的,不愧是一宫主神,果然厉害。 她接着说道:“他恨你,想陷害你,又不敢在昆仑山动手,叫你来我这儿送死,是欺我月神宫地处边缘,不得天庭器重,众神诸仙就算路过我这里,都要绕道而行。” “月神大人,”我拱手作揖道:“此事是我的疏失,与王母娘娘无关,玉虚宫也绝无不敬之意,若有得罪还望海涵,您若要怪罪,就…就怪罪我吧。” 月神看着我,我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不像是哭过,倒像是天生的,然后我发觉,欣慈和蕊芝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你倒是心善,他这样陷害你,你不恨吗?”月神坐上殿中宝座,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笑笑,挠了扰头:“恨多累啊,神生漫长,若都用在恨上,那岂不是要恨上几千几万年,况且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何必要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呢。” 月神虽然蒙着面,但还是能看出她表情一滞,接着眼神中透露出幽怨来。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见她不出声,默默鞠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大人是要罚我吗?” 月神盯着我看,看得出神,却一直没有发声,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说:“你走吧。” 我如逢大赦,如释重负,感激涕零。 一旁的欣慈和长秋齐齐道:“大人!” 月神不为所动,一字一顿地说:“送她出去。” “月神大人!她,她…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啊。”长秋极力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月神冷冷地问。 “她既然觉得受了委屈,那就交代,是谁做的,总能查出来。”欣慈说。 “查出来之后呢?”月神缓缓翻动眼皮:“去昆仑山兴师问罪?” “可人证物证举在,她西王母总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若是她不给呢?”月神冷眸微微眯起:“还要闹上天庭不成。” “就算…就算天庭不为我们主持公道,可万事总逃不过一个理字…” 长秋说到一半,被欣慈拦住,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月神转身,裙摆拖地,黑纱飞舞,衣袂飘飘,若仙若幻。 “哼,手段如此拙劣,还想着借刀杀人,我若真的罚了她,岂不是中了别人的计了?!”她一边说,一边径自去了。 月神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女神! 长秋走过来,没好气地推了我一把,说:“走吧。” 我心中感激,走了两步,回头又朝空座行了个礼,说:“大人的月神宫很漂亮,特别是亮堂些之后,看着就更美了,我知道司夜是月神的职责,但也不必日日活在黑暗里,您说呢?” 也不知道月神听到了没有。 长秋和欣慈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仿佛我是那栯木果里爬出来的渠蝇似的。 “走走走,赶紧走!” 我还想着借法宝回昆仑呢,就被她们推推搡搡赶出宫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我看着天边风起云涌,闷雷阵阵,悬崖下惊涛骇浪,周围一片萧索,目及之处只有贫瘠的岩石,看不到活物。 若非栎鸟带我来,像我这样第一次到访月神宫的,大概都不相信这里是天界。 我缩了缩脖子,凄凄惨惨,有些害怕起来。 祸不单行,只听“刷”地一声,山崖下的巨浪翻滚上来,居然直起十余丈高,将我浇了个透心凉,冷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我心里正没了主意,这时月神宫的宫门忽然又开了,我连忙忍住喷嚏,躲到岩石后面。 只见欣慈和长秋从里面走出来,欣慈说:“武神殿下得胜凯旋,乃是大事,就算月神大人不亲自贺,礼也应该送到。” 长秋为难:“可…可是大人不让我们去,若是被她知道了...” 欣慈说:“大人都不出月神宫,如何能知道?不管怎么说月神宫受天庭管辖,就算大人再怎么不喜欢玉京那些个神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大人性子孤傲,我们才更要为她考虑周全。” 长秋点点头。 我想起,栎鸟来九重天,也是为了给武神道贺的,这会儿说不定他还在武神宫呢,若能找到他,或许还能让他送我回去,于是便从岩石后走出来,长秋和欣慈看到我十分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我局促地笑道:“两位仙子姐姐,我...我不会法术,回不去,是长留仙翁的坐骑栎鸟带我飞过来的,你们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长秋与欣慈对视一眼,撇嘴道:“我们怎么知道栎鸟现在何处,怎么带你去找他?” 我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他在武神宫替他家仙翁送贺礼呢,我刚刚听到你们也要去那里,能不能...能不能顺路...”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们。 欣慈略带嫌弃的看了我一眼,摘下头上的簪子,簪子是枫叶形状的,她把簪子抛到地上,簪子忽然变大,像船一样,欣慈与长秋径直走了上去,我则连忙跟在后面:“两位姐姐等等我。” 枫叶船飞离东极山,脚下陡峭嶙峋的黑岩就完全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高楼阁台,神宫宙宇。 透过脚下的白云,能看到流淌的星河宛如带在女神脖子上的珍珠一样璀璨,河的一边种着大片白梅,花瓣如雪,稀稀疏疏铺了一点,除此之外更是有阆苑仙葩,琪花瑶草无数,星河的桥上,站着两排天兵,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但见朱栏玉砌,绿树清溪,紫阙银銮,其间仙气缭绕,端的是恢弘浩瀚,大气磅礴,仙娥们迈着轻步而过,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真乃极乐之仙境也。 等落了地,我刚想向欣慈和长秋道谢,几名仙娥从我身边经过,面若桃花,轻颦浅笑,有一个看上去年纪小一些的仙娥催促同伴:“姐姐们在干什么呀,快跟上。” “武神殿下平定蛮荒之乱,不过百日便得胜而归,天帝陛下大喜,这会子正在云汉殿论功行赏呢,我们去那儿端个茶递个水什么的,说不定陛下一高兴,随手赏我们些法器宝物,仙丹妙药,此等福泽,定能助我们灵力大涨。” 我一听到“灵力大涨”四个字,眼睛都亮了,哪里还想着要回昆仑的事,此番来这九重天上,也算是一遭不凡际遇,就这么回去,岂不可惜。 如此一想,便随手朝欣慈和长秋拜了拜,就当是道谢,也是道别了。 昆仑山上的那些仙子,不就是欺我灵力低微嘛,要是我能得些什么仙丹法宝,还能不叫她们高看我一眼? 于是我勾勾手指,施了个术法,将自己变作天宫仙娥的模样,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