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陆宝娟在别人家教训自己的儿媳妇,她自己先就身子不正。因为这个,郭兰芝心里气的什么一样,若不为是儿媳妇,而陆宝娟是婆婆的情况下,她早就骂开了。
陆宝琳侧首翻了个白眼儿,因自知礼亏,压下此事不谈了。
见陈老太太出了张牌出来,明知自己要是出一张压了她自己便能赢的,却故意出了张小牌,放了陈老太太一码,于是,这一把陈老太太就赢了。
其实赢面也不过几枚银锞子罢了,但赢的就是个彩头。
陈老太太一把扔了牌,搂过银锞子道:“姨奶奶可真是我的福星,瞧瞧,我可算赢了一回,这些银子,几个丫头们分了呗。”
大丫环青鸾笑着接过银子,跪着道了声谢,走了。
袁俏自从自陈府出去,就没了经济来源,每日还得辛辛苦苦自己炮制些药材赚钱呢,便几钱银子的彩头,她输上两局也就输不起了。
是以,她拉起郭兰芝说道:“大嫂,我不想摸了,咱们往那岸边摘莲蓬去。”
郭兰芝也懒得应付陆宝琳,立刻扔下了牌,跟着袁俏就走了。
陆宝琳待她们走了,才对陈老太太说道:“伯母,我哥也三十多的人了,总不成家,每每有人来作媒,他自然也是一力推拒,可他就是不肯娶我,您说怎么办?”
她嘴里所说的哥哥,自然就是神武卫的指挥使林钦了。
在陆宝琳还年少的时候,总觉得林钦人太沉闷,一心扑在公务上,不懂得用甜言蜜语来哄女子,于是拒绝与他成亲,给自己找了个三两不着,专会用嘴巴哄女子开心的男人成亲。
然后,便生了小阿恪。
生了小阿恪之后,那男人对陆宝琳的热情也就用尽了,转而,去哄别的女子了。
这时候陆宝琳又想跟林钦再续前缘,可她已然二嫁之身,又还带着个拖油瓶儿,林钦又怎会要她?
如今,陆宝琳每日搬缠着陈老太太,就是希望陈老太太能替自己作媒,重提当年的旧亲事,让她与林钦成了婚事。
恰恰,今儿破天荒的,陆宝娟以陈澈之名请了林钦过府,也就是想,让陈澈和陈老太太俩人力压着,给林钦和陆宝琳作媒的。
按理来说,这时候林钦也该要来了。
陈老太太来京城的晚,而且关于林钦和陆宝琳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一直以来,总以为是林钦负了陆宝琳再先,陆宝琳是被林钦拒了婚的,是以,她道:“罢了,今儿我就替你作一回媒吧。”
陆宝琳偎进陈老太太怀中,三十岁的人了,扭姿作态的:“还是伯母最疼我。”
陈老太太于是又说道:“你也时时规劝着些你姐姐,让她以大局为重,不要总为难锦棠。难道说我没听到俏俏和兰芝说的?郭家是咱们的亲家,你们在那里为难锦棠,太不应该了。”
陆宝琳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至少我姐姐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要说,满京城之中有一个人尽皆知的女子,好似传说里的花木兰一般,嗯,比花木兰还厉害,花木兰还是女扮男装呢。
她身为女子,招摇于街市,偏偏就还是陆宝娟的儿媳妇。
陆宝娟一生好强的人,能容忍她才怪。
今夜仍在这水榭之中摆宴。
宴席上,陆宝琳姐妹会在,她们的义兄林钦亦在,于此同时,陈澈的几个儿子们,一家人集于一堂,便是要大家一起,吃上一顿便饭。
陈澈今日颇有几分心神不宁,母亲耳提面命,说让他趁着机会给陆宝琳作亲的时候,他不住的点着头,但到了席间,却是只字不言,就那么稳稳的坐着。
正所谓睹物思人。
在没有正式见过罗锦棠之前,陈澈的心里还没有那般如绞如割的难过。
毕竟男人不比女子,在外总是忙忙碌碌,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想思虑过多,想的太多。
但今日白天在礼部大衙里见过一回罗锦棠,整个人就不好了。
伤心,难过,失落。
眼前总是妻子在岭南时,望着窗外的阴雨绵绵,一个人偷偷吃闷酒的样子。
偶尔叫他捉了现形,笑嘻嘻的回头,捂着酒坛子不肯还给他。
俩人打闹一番又抱在一起,望着窗外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停的阴雨,就那么默默的,依偎着彼此,然后静静的望着雨,望着雾蒙蒙的天时。
他们是少年夫妻,中间整整分离了二十年,重新在一起后的时光,就只有三年那么短暂。
杯光筹措,宴乐习习,席间还有必须要应付的客人,陈澈只觉得心乱如麻。
要是没有罗锦棠那么个女子还好。
相貌相似的两个女子,他的妻子死了,化成一堆白骨,永远躺在冰冷的坟墓里,而另一个却活的鲜艳,多姿多彩,连他见了都要心生羡慕。
他为妻子的死而不值,不甘,为了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子而自愧,自责,难过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来客。
女眷一桌,男宾一桌,中间以屏风相隔着。
在水榭回廊的另一侧,十二个府里养的小丫头们,正在细细儿的,奏着助宴之乐。
而唯一的男宾林钦,其实也是才从凉州回来。
他每年例行巡一回西,今天是他才从河西归来的日子。回家略略收拾了一番就前来赴宴,也知今日首辅会请自己前来作客,必是为了他和陆宝琳的亲事,略略的皱着眉,呷了口寡淡如水的酒,便准备着如何找个借口早早告退,回家去好好休整上一夜。
明儿,按理该是小皇子出宫的日子了。
他从凉州运来一只冰鉴,如此暑天,正好可以储冰,于其中放上瓜果,能够长时间的保持鲜度,是个顶好的东西。
这是凉州知府敬贡的。
他当时便想着,罗锦棠爱吃冰,要是送给她,她必定会欢喜。
不过,冒然赐物,像罗锦棠那样手中握着大笔钱财的女子是不会要的,所以,他以这冰鉴是给小皇子朱玄林储存食物为由,就可以让罗锦棠收下冰鉴了。
想到这里,林钦淡淡一笑,起身抱拳道:“首辅大人,本使远道而来,身上乏困,就先告辞了。”
陈澈意兴焉焉,陈淮阳白天才吃过耳光,此时脸都是肿的,当然也就不会多留林钦,眼瞧着屏风后面的陈老太太急的都快要亲自出来了,也不挽留,就站了起来,父子俩人送着林钦出了门。
夜风凉凉,首辅与神武卫的指挥使并肩而行,经过遍池荷叶的池塘时,俩人谈论着河北的灾情,谈论着凉州的兵务,似乎俱皆心神不宁,当然,一个心里在思量着,明日罗锦棠会不会去神武卫,赴约。
另一个则在怀念自己死于岭南的亡妻。
正如陆游所言: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便如今妻儿满堂,到底发妻不在,便依旧对岸有乐声悠扬,席间有美酒佳肴,他依旧能举杯,能笑言,但真正的幸福与欢快,却随着亡妻一起,永远的埋葬了。
游廊一折又一折,是尽可能的,照着能够遍赏湖光山色的格局而修建的。
直着走着,陈澈忽而止步,也止了语,目光直直,就望着前面的来路。
来路上,有个穿着青色,交衽半膝青面褙子,下系着一条白裙的妇人,青面褙子上只在右胸前绣了两支淡粉色的并蒂莲,枝子随着衣褶而略略的弯着。
她发髻高绾着,头上只插了枚玉钗,手中拎着方帕子,施施然前来。
灯影交错,波光嶙嶙之中,恍惚间,这就是他的亡妻余凤林。
陈澈能记得真真切切,当初他要赴京赶考时,她才怀上老二,十里长亭,送了一程又一程,恰就是这样的妆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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