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准走出行营,正好碰到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寇准冲着高琼说:“太尉受国厚恩,今日有以报答乎?”高琼说:“琼武人,诚愿效死。”寇准就带着高琼又进了行营,重新把自己的意见向宋真宗说了一遍,并且说:“陛下不以臣言为然,可试问高琼。”高琼在旁边接着说:“寇准之言是。随驾军士之父母妻儿均在京师,必不肯抛弃而南行,途中即当亡去耳。愿陛下亟幸澶州,臣等效死,敌不难破。”宋真宗还没开口,寇准紧接着又逼了一句说:“机不可失,宜趋驾!”
丙子,车驾发卫南,李继隆等使人告捷,又言澶州北城门巷湫隘,望且於南城驻跸。是日,次南城,以驿舍为行宫,将止焉。寇准固请幸北城,曰:“陛下不过河,则人心危惧,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四方征镇,赴援者日至,又何疑而不往?”高琼亦固以请,且曰:“陛下若不幸北城,百姓如丧考妣。”签书枢密院事冯拯在旁呵之,琼怒曰:“君以文章致位两府,今敌骑充斥如此,犹责琼无礼,君何不赋一诗咏退敌骑耶?”即麾卫士进辇,上遂幸北城。至浮桥,犹驻车未进,琼乃执挝筑辇夫背曰:“何不亟行!今已至此,尚何疑焉?”上乃命进辇。既至,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旗,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敌相视益怖骇。上览观营壁,召见李继隆已下诸将,抚慰者久之,赐诸军酒食、缗钱。在费劲周章之后,真宗终于被顶上了最前线。
现在澶州前线,双方阵势排开,辽方是萧太后、韩德让、辽圣宗一家亲临,前方是萧达凛军团,虽说入寇二十万,但战线千里,前线能有十万就不错了;宋方是真宗、寇准、高琼为主,前方是李继隆集团十方人,依托澶州坚城,声势并不输于对方。(只是想到当初上位,李继隆是属于对立集团的,真宗心里有些打鼓而已。)谁想战事急转而下,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辽军主将萧达凛向来身先士卒,勇冠三军,今次亲率帐下精骑,突前勘察地形,为李继隆麾下校尉周文质军中军头张环,以大宋秘制床子弩伏击,穿额洞颅,当晚不治。这真是战史罕见的一军之主开战遭毙的情景,当与夏侯渊营前修鹿角为黄忠飞斩相提并论,也令人想起日露战争期间,俄太平洋舰队司令马卡洛夫海军中将在一开战即阵亡的奇事。萧达凛在辽是铁杆主战派,他这一倒下,辽营的气氛就微妙了起来,毕竟任何地方都有左中右嘛。
如果说寇准萧达凛是澶州这台大戏当之无愧的主角的话,那么到了这个时候,两个同姓的角色人物,渐渐浮出水面,走到了聚光灯下。一个可称为隔壁老王,大辽王继忠;一个自然是自家老王,大宋王超。这两个老王,本来都是宋将,也都是潜邸旧臣,随真宗上位,成了北边抗辽主力,当时辽宋两国一直处于战争之中,烽烟不断。其中王超接任怯战的前任傅潜,成为新一任北边主将---三路都部署;而王继忠当时为三路中一路的副将。(传说王继忠潜邸时,有个算命瞎子,给众侍卫算前程,所说测占之语,也有准的也有不准的,到了王继忠时,盲人惊骇道:“此人之命甚奇,半生食汉禄,半生食胡禄!”众人哄然大笑,将盲人遣出不提。)
且说1003年宋辽望都之战,王超为宋军主将,王继忠为右翼,辽方正是萧达凛。一开始辽军不利,萧达凛审时度势,猛攻王继忠的右翼,并围困了王继忠,而王超见势不妙,秉承了宋将一贯卖队友的优良传统,如他的前任傅潜出卖康保裔一般,抛弃王继忠自走。王继忠终如愿以偿得被辽军俘虏,又如康保裔一般,那边被迫侍敌,这边表彰殉国。(这大抵是中华抗虏的标配闹剧,在后世也反复上演,比如洪承畴、方先觉。我之所以没有认为康保裔、王继忠是反面人物,主要是他们主观没有为虎作伥的意识,才智为虏酋所欣赏也是好事,他们日后起码没有具体与中华为敌的行为。被猪队友所卖,猪队友的责任起码在他们之上吧。王继忠后来娶辽宗室女,据说就是杨四郎的原型。)
这王继忠虽然侍辽,但很多行为后世看来如双面间谍一般。就算王继忠投靠辽国,看来也是投靠辽国的主和派。因为他自归辽起,就一门心思地利用自己曾经潜邸的地位,与真宗有直接关系,拼命地传递辽宋何解的消息,希望大宋遣使议和。此次南下,据说萧达凛临前线查看地形的消息也是他传递回来的,这就相当令人寻味了。大宋的黑科技超级床弩是相当笨重、操作不便的,否则大宋就天下无敌了。所以弩毙萧达凛并不是一个偶发事件,萧达凛随到随走,并不是一个适合狙击的目标,事先的瞄准、调校肯定做了不少功课了。作为辽最强硬的主战派,萧达凛之死绝不简单!(王也算间接报了自己望州之辱。)萧达凛死后,萧太后就更偏向主和派了,王继忠传递回来议和的消息,也就愈加急迫了。
真宗正好就坡下驴,派遣曹利用前往议和。这当然是寇准不喜的,因为局势看来大宋大优,敌军主将已毙,敌身后还有自家老王王超军团,简直是对辽从未有过之佳局。但这王超,身为边北主将,不能御寇于境外,龟缩不前、畏敌逗留,好听点是无能,难听点就叵测了。优势需及时落袋变现,所以真宗许和议。和议的标的物是十六州的三关以南部分。地不可割,花点钱无所谓,即所谓“关南久属朝廷,不可拟议。或岁给金帛,助其军费,以固欢盟。”故真宗许曹利用在一百万以下随便谈。曹利用一出门就被寇准叫住,你小子要是敢谈到三十万以上,我就割你脑袋!这寇准是在辽国使者来了以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索要燕云十六州,唬得辽国使者志缩脖子的,这哪是和谈?这是嫌打架没有借口吧。总算曹利用不辱使命,三十万谈下了澶渊之盟。故而说,这澶州之战寇准有功,这澶渊之盟寇准可只帮倒忙。寇准与毕士安两位宰相,寇准胆气为豪,见识却相形见绌。这王继忠一手托两家,摇身一变为辽宋功臣,两家均有赏赐,一生荣华,大概为历来叛臣之最了。
寇准自然志得意满,大宋文人立军功,大抵是从他这儿起的(太宗不许宰相闻战事,因此大败。到此废)。寇准虽说是个愤青,但诗词颇多,大不负他这个文人宰相的美名,有一首《蝶恋花》他自夸道:“四十年来身富贵。游处烟霞,步履如平地。紫府丹台仙籍里,皆知独擅无双美。将相兼荣谁敢比。彩凤徊翔,重浴荀池水。位极人臣功济世,芬芳天下歌桃李。” 将相兼荣谁敢比,虽然狂妄得很,但也不算是完全吹牛。
需要指出的是,六郎杨延昭,也全程参与了澶州之战,并在北边不断威胁大辽退路。故在澶州之盟签订之后,宋辽边界划在三关,即瓦乔关、益津关、淤口关,三关以南的十六州之地,尽归大宋,大宋亦是不无所得。这镇守三关的重任,就交给杨延昭了。后世民间所谓“三关大帅”的传说,也是打这儿起的。
谬史氏曰:王继忠失节之人,曹利用十足小人,但就是他二位给北宋军民带来了可以享受的最大的边患成果。 可见历史不见得是英雄推进的。(我又想起徐有祯石亨推进历史来着。)慎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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