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千古传颂荆钗记。
又一个状元,王十朋。(还是那句话,大宋的状元们可不善呐。王十朋与张孝祥是前后科的状元,难得的是两人名气都不算弱,更难得的是两人一生挚交。“忆昔江东会众仙,诗筒来徃走山川,堪叹交游隔生死,尚余文字带芳鲜。”算是给文人相轻作了反例了。)其实王十朋出名,在朝堂上的作为尚在其次,他为中华戏曲事业,做出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中国戏曲的发展过程中,元代南曲是关键。元代南戏著名的作品《荆钗记》、《白兔记》、《拜月亭记》、《杀狗记》被后人称为四大南戏,在明清时期传演甚广,影响深远。这些剧本,明徐渭在《南词叙录》“宋元旧篇”内有著录。《荆钗记》作者柯丹丘;《白兔记》又称《刘知远白兔记》,永嘉书会才人编;《拜月亭》又名《幽闺记》,也称《王瑞兰闺怨拜月亭》或《蒋世隆拜月亭》,相传为元人施惠所作;《杀狗记》全名《杨德贤妇杀狗劝夫》,作者不详。
《荆钗记》写宋代文人王十朋与妻子钱玉莲“贫相守,富相连,心不变”的婚姻故事,塑造了一对忠于爱情,坚贞不屈,富贵不能动其情,威逼不能屈其志的“义夫节妇”形象。利用荆钗这一道具贯穿全剧,使得关目紧凑。据《紫桃轩杂缀》、《瓯江逸志》记载,故事原型写的是王十朋负心抛弃玉莲,玉莲投江自尽,与《王魁》、《赵贞玉》属同一类型。今传本改为歌颂“义夫节妇”生死不渝的夫妇之爱,与《琵琶记》改蔡二郎的不道德为蔡伯喈的纯孝,强调“关风化”的倾向是一致的。王世贞称“《荆钗》近俗而时动人”《曲藻》。所谓近俗,正好说明它具有贴近现实生活的一面。
那么,大宋名臣是怎么变成负心的戏曲主角的呢?真有钱玉莲吗?故事原型又是怎么回事?从宋人当时的记载看,《坚瓠集》引南《窗闲笔》里说:钱玉莲,宋名妓,从孙汝权。某寺上梁,题信士孙汝权同妻钱玉莲喜舍。《坚瓠集》合《天禄识余》:’孙汝权,宋朝名进士,与梅溪为友,敦尚风谊。玉莲则梅溪之女。梅溪(十朋)劾史浩(当朝宰相)八罪,乃汝权嗾之。史氏子侄怨两人刺骨,遂作《荆钗记》,以玉莲为十朋妻,而汝权有夺配事,不根之谈也。 另,梅溪与妓钱玉莲善,约富贵纳之。登第后三年不还,玉莲为人逼嫁,自沈(通沉)桑门江口,蜀人破堂和尚为钱先生湘灵述之。今其事备载《湘灵集》。基本就是新技能得到,王十朋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人家就编个故事编排他。整了个妓女钱玉莲给他搞拉郎配,把他塑造成薄幸负心的反面形象。其实与陈世美的故事形成差不多。
没想到这个鲜明的艺术形象一直流传了下来,并且后世并没有如陈世美那样保持污名化。大抵王十朋此人名气不小,诗文流播,人品性情不是几个宵小文痞所能一手尽遮的。另一个可能性是,人民大众总喜欢happyend,陈世美那是往死里黑,然后铡美案皆大欢喜;王十朋既然没办法坏到头,左不过始乱终弃那一套,那还不如大团圆结局呢。《西厢记》原型是元稹的《莺莺传》,元十三这大花花肠子,玩弄得他表妹崔莺莺个颠三倒四,到最后弃如鄙履,这个可是实锤。(元十三还能写出“曾经沧海”这样的千古绝句,假惺惺地表示“半缘修道半缘君”,也算是渣男中的极品了。)但是到后来,还不是洗白了。《西厢记》张生莺莺红娘三人行,成了千古爱情样板,现在红娘成了拉皮条(大雾,划掉)媒人的标准用语。漫说王十朋钱玉莲故事是生造的,就算是王十朋与钱玉莲中间有那么答噶哒事,有《西厢记》案例在此,未必不能洗成大团圆结局哩。
此戏流传,后来戏曲大盛,到现在各派戏曲中均仍有《荆钗记》名目。包括昆曲、粤剧、越剧。。。越剧中仍是骨子老戏,吃功夫,名字直接就叫《王十朋》,史家叔侄若是有知,当初一番诋毁,翻成替王十朋扬名后世(当时的名臣同侪可没有像王十朋那样在民间出名啊,比如张孝祥,十个路人有十个不知道。)不知是否会被气吐血。
但历史上王十朋梅溪公确实是个风流人物。“匀点点、胭脂未遍。更微带、春醪宿醉,袅娜香肌娇艳。 日暖。芳心暗吐,含羞轻颤。笑繁杏夭桃争烂漫。爱容易、出墙临岸。”这等文字,当不是老古板老冬烘所能写出。
当时江南有个词女吴淑姬,有文名,《唐宋诸贤绝妙词选》黄花庵云:“淑姬,女流中黠慧者,有词五卷,佳处不减李易安。”尝为富少所据,复污之有淫行,告到王十朋名下,(当时王十朋为吴兴守。湖州有三贤祠,供奉着三位曾任的吴兴守,俱是文坛泰斗,即颜真卿、苏东坡、王十朋也。)王十朋也断了案,大致是入教坊吧,但是估计她是冤枉的。于是在郡中同僚一起相约到理院观之,王十朋拿了酒具引使者入席,又让人叫让吴淑姬到席间侍酒。命吴淑姬在宴席上作词自述,以辩冤屈,引来大家赞叹。其词曰:“烟霏霏,雪霏霏。雪向梅花枝上堆,春从何处回?醉眼开,睡眼开,疏影横斜安在哉?从教塞管催。”(暗含含冤待雪之意。另,“从教塞管催”是几个意思?这“塞管”作塞外羌管讲,还是作动宾词组讲?污得很嘛。有文采果然就是占便宜,当然,长得好看也很重要。)
等到第二日啊(这个梗我想起郭德纲深夜进的小红灯洗头房。。。第二天啊、阳光明媚。。。),吴淑姬便将事情的真相告知王十朋,证实了吴淑姬的才名和品德,王十朋便将她释放了。于是这个风流韵话就流传下来了,吴淑姬此事可与严蕊案相提并论,严蕊是陪酒女客串词女,吴淑姬是词女客串陪酒女。都是奇女子。大抵风流太守好审妓女,是大宋文坛的实锤,连东坡老也未能免俗嘛。风流守判风流案,方能风流千古嘛。
传说王十朋也留下很多机敏小故事,(如明解缙、徐渭、唐寅故事)比如,王十朋上京赶考,欲投宿江心寺,据说和尚看不起王十朋个穷书生,出对“定宵寂寞寒窗宿”,即全部同偏旁,王应声道“达道远近逍遥遊”。
王十朋还实力打脸,写出了有名的多音字绝对,“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现在看来或许平淡无奇,当时多音字入联,并且主打的就是多音字反复连用,并且还能意境深远,也算是开创了对联的一个门类了。到最后,这副绝对被高挂在江心寺的寺门,成为了江心寺的招牌了。
喜欢大宋逸史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大宋逸史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